投資要到,接下來自然是給投資人們嘗嘗産品啦!
艾波直奔廚房,搬來小矮凳站上去,伸手夠擺在四眼竈台内側的燒水壺。她拎到水壺跳下來,又拖着矮凳去水池邊,踩高高接水。
太矮了,沒辦法。
“你怎麼自己燒水?”卡梅拉.科裡昂手捧九寸的蘋果派,臉上猶帶着應酬的笑,語氣卻嚴厲,“邁克爾呢?”
艾波剛剛出來沒瞧見他,下意識松了一口氣,就怕他問東問西。她一手托着水壺底接水,另一手放在龍頭旋鈕上,準備一滿就擰到關閉、不浪費一點水。
“可能找弗雷多去了吧。”
“好吧。”
做母親的也不在意,找空位擱好蘋果派,強行拿過艾波手上的水壺,擱上竈眼,用西西裡語教育她:“在你長得夠高之前,不能單獨操作瓦斯爐,知道嗎!”
艾波立刻端正态度:“遵命!女士!”
立正行禮一氣呵成。
“小東西,”卡梅拉忍俊不禁,再也裝不了嚴肅家長,好奇問她,“又要做神奇面條了嗎?”
“對呀!”艾波用力點頭,“你要嘗嘗嗎?最終版!”
“好啊。”
之前調試醬料時請卡梅拉品嘗過,她給出了相當不錯的意見——“番茄牛腩味得減少香料,不然意大利人會因為這個打起來”——艾波這才真正意識到意大利人對食物古闆到近乎虔誠,以前小意大利區經常有人為肉醬面先放洋蔥還是大蒜吵起來。
等水燒開的功夫,艾波說起改進後的配方:“現在的版本醬汁除了兩種番茄外,隻用了大蒜、洋蔥和一點點的胡蘿蔔,香料隻有黑胡椒和月桂葉。”
卡梅拉點點頭,又問:“怎麼儲存呢?”
“這正是我犯難的地方,”艾波撓頭,“裝進小鐵罐随面售賣會增加成本,單獨作為佐餐醬料販賣就變成單賣面餅的了,唉……”
“單賣面餅也很不錯呀,”卡梅拉俏皮地眨眨眼,“我有時候恨不得十分鐘就做完晚飯,把你們塞飽。”
“可五十美分一份,不會太貴嗎?”
這是目前定價,利潤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不能再低了。等她和安良堂蘇清福在波士頓學機械的侄子落實流水線的設計稿後,成本會進一步降低,但不是後廚小作坊的現階段。
卡梅拉笑:“小家夥,想要偷懶的主婦總是不差這點錢的。而且,這五十美分裡有醬料的成本吧,可以試試賣一家人一頓的量、附送一份醬料嗎?”
話還沒說完,更多細節已經自動浮現在腦海,艾波猛拍腦袋,豎起大拇指:“太對了!卡梅拉!您是天才!”
是她鑽牛角尖了,一門心思想複刻單包方便面,其實像麻辣燙店那樣的量販裝更容易打開市場。而且着眼于主婦市場也很妙,試想一下,歲月變遷,十年二十年乃至五十年之後,吃泡面長大的孩子垂垂老矣,他們會用松脫的牙床咀嚼泡面,說這是媽媽的味道。銷量不愁不常青。
思索間,水壺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艾波連忙放下這堪比廣告畫面的聯想,把疊着面餅的三個大碗擺上料理台。
卡梅拉配合地拎起水壺。
“等等,”艾波阻止倒開水的動作,手指從面餅與碗壁的間隙夾出牛皮紙小包,介紹道:“這裡面有烘幹的莴苣葉碎、胡蘿蔔碎和鹽的混合物,需要一起泡。”
紅紅綠綠的碎屑仿佛聖誕節的禮花炮,洋洋灑灑地飄落在淡黃面餅。下一刻,冒着熱氣的水柱澆了上去,細小的水花四濺,水面逐漸上升,緩緩漫過面餅。
餐盤依次蓋上大碗,艾波比了個手勢:“三分鐘。”
“三分鐘。隻需要三分鐘,您和您的家人就能得到一份美味的面條。無需更多食材,無需更多精力,您可以把更多的時間放在陪伴丈夫、鑒賞時裝。三分鐘面條,開啟晚餐新紀元。”
1937年,該則廣告橫空出世,舊金山、洛杉矶、芝加哥、費城、邁阿密,從西到東、由北至南,三分鐘面條一舉成為當年最熱門的産品。
同一年,曼哈頓的愛爾蘭幫對科裡昂家族發動最後的攻擊,一名瘋狗似的槍手越過重重紐扣人,當着巡警的面沖唐.科裡昂開槍。
科裡昂家族頭領中彈,好在子彈偏了幾寸,未傷及要害。靜養期間,桑蒂諾.科裡昂組建起一支二十人小隊,以絕對的冷酷無情對愛爾蘭幫派展開絞殺。
到了1939年,塵埃落定,紀律委員會第二次召開,全美的黑手黨齊聚紐約,桑蒂諾作為副手陪伴父親出席,壯實憨厚的外貌、狠辣老練的作風,無人敢小瞧科裡昂家族。
艾波呢?她将近十四歲,上個月來了初潮,正思考要不要換回女裝。
好處是不需要穿彈力背心;壞處是她可能被科裡昂家的決策層排除在外,這時代的女孩獨自出入賭場、簿記點等地方還是過于顯眼,容易被人記住。
至于手底下人因此不聽話?這不在考慮因素裡。
不是作為話事人的程喬義有多牛,純粹是她的拳頭夠硬。上輩子父親的武館除了強身健骨的八段錦、五禽戲之流,最負盛名的就是所謂的格鬥技,肘擊、掏裆、鞭踹……直沖要害去,手收着力氣打,都能讓對方疼個幾天。艾波本來力氣就大,又和跟着舞獅隊熬打筋骨,收拾幾個反骨仔輕而易舉。
四年的時間,一如維多.科裡昂期盼地那樣,她得到了唐人街,更擁有了全美乃至全球首家泡面工廠。它像是一頭勤懇的奶牛,大口大口大吞進面粉,産出無數塊面餅銷往各地,這些金黃的面餅又卡拉卡拉地變成綠油油的美鈔,填充進股東的賬戶。
泡面廠除開科裡昂,另一個股東是華僑互助協會,該組織由兩堂牽頭,以技術、人力入股,擁有百分之四十二的股份,所賺資金盡數支持抗戰。
艾波不敢奢求盡早結束戰争,時代洪流在此,她無力改變。她隻希望寄回去的物資讓更多的孩子活下來,女人有力氣多跑幾步,士兵多堅持一分鐘哪怕一秒鐘。
東方的故鄉戰火紛飛,西方的老家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四月墨索裡尼政權率軍入侵阿爾巴尼亞,五月德意聯盟形成。前年農閑的時候,維太裡爸爸來過紐約一趟,她要求他下次帶媽媽姐姐哥哥們來,他卻以生活不習慣為由拒絕了。其實他們家的經濟基礎早在她出生那一年就能偷渡來美國。之所以沒有行動,無非是鄉土兩字。
爸爸當時這麼安慰她:“我老實和你說,不用擔心我們,你姐姐看上了山裡的土匪。雖然是土匪,但我看他有點出息,具體情況你姐姐寫在這封信裡了,你看完就處理掉吧。”
于是,艾波彙款對象又多了一個。
時間回到現在,這是科裡昂家搬到長灘的第二個周六,弗雷多在一英裡外的小碼頭釣魚,康妮去城裡找小姐妹玩兒,黑根在律所加班順便接送她。維多和卡梅拉在院子裡曬太陽、陪客人約翰尼.方坦,自從37年科裡昂幫這位歌星解決了合同問題,原本漸行漸遠的教子走回正軌,時常周末前來探望教父。桑蒂諾在隔壁别墅陪新婚妻子桑德拉,他們年初訂婚,上個月在老公寓舉行小而精緻的意大利移民婚禮,場面極為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