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願意屈從欲望,不代表着願意為它葬送前程。她卧室裡缺的是一個聽話、可口的男人,而不是自以為是的教導者。
銀白地雪克壺在明亮的燈光下熠熠生輝,艾波靜靜地等待着,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哪一種結局。
他發出一聲歎息,近似于無奈,又仿佛面對爆裂璀璨煙火的喟歎。他拿起那瓶威士忌,又看了眼酒櫃,問她:“你想喝什麼?”
艾波歪頭看他:“都行。”
他便真的調起酒來。
毫無疑問的,艾波對他的長相很熟悉,不然也不會隔着馬路、報刊亭的陰影和四年的光陰一眼認出他來。可是,到現在這一時刻,她才完全從一個女人的角度欣賞他。
這似乎情有可原,她前日才與他重逢,昨日才下定決心付諸行動,在此之前,他在她心裡不過是一個親近的、有一定潛力、值得維護關系的家人。
她在高腳凳坐下,支起下巴打量他。認認真真、仔仔細細。
他的眉眼非常濃郁,垂眸倒酒時,睫毛密得像用鉛筆一根一根描畫的。鼻子十分立體,英武的羅馬鼻,配合科裡昂家一脈相承的性感弓形嘴唇峰,完美綜合了微微下垂的眼尾帶來的無辜感,竟然混了出一種迷人的……可愛。
他很專注,好像并未察覺到她的目光。粗粝但也修長的手指捏起一瓣切好的檸檬,指尖微微用力,酸澀的汁液霎時噴濺而出……指尖染上水光,帶着難言的誘惑。
混着可樂與檸檬的酒液自雪克壺口傾瀉進玻璃杯,邁克爾推了推半滿的酒杯,望向她時,眸色比以往暗了一些:“威士忌可樂。”
艾波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酸甜清口,幾乎嘗不到酒味。經典雞尾酒,她當然喜歡它的味道,可說出的話截然相反。她皺起鼻子,驕縱地命令道:“不好喝,換一種。”
邁克爾似乎無言以對,倒空了雪克壺,再次往裡面倒烈酒,這回他加了蛋清與檸檬。
“我知道,威士忌酸!”
艾波舉起酒杯,觀察着裡面仿佛啤酒般冒着一層綿密泡沫的酒液,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她想她已經喝醉了,不然怎麼會用手指去刮杯底的泡沫吃呢?甚至她自己舔完,還不忘遞到調酒師的嘴邊,好心分享:“這回有進步,你也嘗嘗。”
他似乎不願意,那雙黑漆漆的眼睛閃着某種兇厲的光,遲遲沒有動作。在她執着地要求下,才緩緩張口,慢條斯理地伸出舌頭,如同貓咪舔毛般,輕輕地舔了一下。
艾波滿意了,沒有收回手,反而順勢摸摸他的臉,“再接再厲。”
第三杯,調酒師似乎也喝醉了,慌亂到幾乎亢奮的程度,倒完威士忌、擰回瓶蓋時,差點把旁邊的利口酒打翻。
因而,當酒液全部倒進玻璃杯時,艾波大發慈悲地跳下高腳凳,繞過吧台牽起他的手,品嘗他那沾有檸檬汁和酒液的指尖,從指甲到指腹,舌尖地舔吮。
“酸嗎?”他啞着嗓子問。
艾波松開他的手,踮起腳舔他的下唇,咂摸了幾下,評價道:“沒有這個酸。”
“她們不會來了,對嗎?”他固執地确認。
她湊近他,這回像吃棒棒糖一般,含了一下他的雙唇:“你猜。”
他聲音變得比之前更沙啞了,“艾波,你确定嗎?”
對此,她默默環上他的脖頸,左手引着他顫抖得無以複加的指尖捏上後背拉鍊。
連衣裙無聲地滑落,酒液滴滴答答地淌着。夜風細碎呢喃,月光飽滿地撞入,照得室内白光一片。
*
和艾波出門約會!
邁克爾花了很長時間挑選衣服,最終決定穿上那身嶄新的咖啡套裝——既不過份隆重,也能讓她眼前一亮。
但艾波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早餐時她頭也不擡地翻閱前一天的晚報。
桑尼得知他們要去遠足,想派些紐扣人跟随,她為了逃避這保護,才吝啬地把注意力分到他身上,輕松笑道:“邁克和我都是平民,現在也沒有大沖突,不會有事的。對吧,邁克?”
“是的。”他跟着點頭。
“好吧。”桑尼不再堅持。
和艾波共處一輛車,既是幸福又是折磨。她身上的氣息無處不在,彼此近到她吐出來的空氣立刻被他吸進肺部,而他呼出的氣息也會流淌進她的身體。這麼一想,身體便不由自主地變燙,想要發生某些反應。
這可不行。邁克爾默默呼氣。
她就坐在副駕駛,要是出醜了保準看見。于是他隻能盡量少說話,将注意力放在駕駛上。但這也不現實,她就坐在那裡,天光透過擋風玻璃照在她的面龐,那麼漂亮、那麼可愛,他怎麼能忍住不看她呢?
艾倫.理查德。從他提起艾波丈夫那一句話開始,邁克爾就知道這個惡心的、花心的、貪心的臭蟲看上了她。可他不敢挑明,如果他明确表達反感便會正中理查德的下懷,證明他是個管得過寬的哥哥,所謂的她就好喜歡隻不過是虛僞的慷慨。他不想在艾波心裡背上僞君子的形象。
可這就代表着他要忍讓嗎?
是的。邁克爾用了全部的克制力才沒有在山上一拳揍翻理查德。
那些打獵的技巧艾波怎麼會不知道呢?别說她打小以男孩的外形長在西西裡,就是跟來紐約的這十年,每年秋天爸爸也會帶他們去新澤西的林場狩獵,她的槍法比桑尼還準,多大的獵物、多小的子彈都能一槍斃命。
她願意應承的原因隻有一個——她對理查德有好感。
一想到這一點,邁克爾覺得渾身骨頭都像泡進酸水裡,生出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會有辦法的,他不斷安慰自己,艾倫這家夥最是花心,在後方修養時就和好幾個護士打情罵俏。隻要他和艾波講明,她自然會遠離他。
可要是她不聽呢?邁克爾腦子亂作一團,難道他要動用意大利傳統價值觀這根大棒?可這樣一來也斷送他自己的可能了,嫁給意大利之外的族裔固然不符合自家觀念,可養女和親生子間結合更加不符合傳統。
所謂的自然風景在他眼裡和家門口的野樹叢、小水溝無甚區别。
下山的時候,突如其來地來了一場雨。雨水澆在她瘦弱的身軀,哪怕他清楚她有着一拳垂倒成年男人的力量,心中仍然不可遏制地生出憐惜之情,想要替她遮風擋雨。
她鑽進了他的懷裡,如同一隻被雨水打濕翅膀的蝴蝶,小小地攀住他的腰。那一刻,邁克爾發自内心地感謝上帝以及萬能宇宙意志,讓他擁有這一須彌的幸福。
在小鬼們做下旅館休息的決定後,邁克爾給家裡撥了一個電話,告知母親遇到了大雨,暫時無法回家,可能趕不上明天的禮拜。
母親表示知曉,隻讓他好好照顧艾波。顯然,這麼多年,他在母親心裡還是那個笑話艾波,讓她流眼淚的壞男孩。
挂了電話,他想,這還需要交代嗎?他怎麼會舍得她受到傷害、怎麼舍得她哭呢?
萬萬沒想到,這個想法産生後不到七小時。他便食言了。
她叫他去房間,她命令他調酒,她讓他舔她的手指,她吻他……到這裡他仍以為這隻是她一時興起——她是那麼的獨特,在某個無所事事的雨夜想要遊戲人間品嘗欲望似乎也不奇怪——他克制着情緒确認,害怕她想要找的是理查德或是任何人。
她好像天然知道怎麼勾引人,一舉一動遠比夢境來得鮮活、真實。雞尾酒雪白的泡沫堆在她的指尖,雙唇微張,那紅潤的小舌頭伸出來,輕輕舔去泡沫,一下、一下的……最後又把手指放進口中一吮,發出啧地一聲。
他是生氣的,為理查德或者其他男人可能會見到這美麗的一幕。可她的吻實在美妙,青澀、甜軟、黏膩,他想不出任何比喻,隻感到快樂和想要掠奪、占有的暴戾同時充斥胸膛。
這些吻短得像夢,卻讓她雙唇紅腫的吻。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倒在床上,她像是初升的明月,光潔地躺在堆疊如雲的軟被裡,那雙漂亮得無以複加的眼睛,潋滟着,微微喘息,支使他打開床頭櫃。
抽屜拉開,裡面赫然躺着幾隻保護用品。
“有桑尼的尺寸。”她貼上他的後背,聲音軟得能掐出水,像是在邀功,“桑德拉給我的。”
到這時候,他才知道這是一場蓄謀。
還能怎麼辦?他從來都是她的。他願意以父母的姓名榮譽發誓永遠珍愛她、尊重她,并為她獻上一切忠誠與忠貞。
但這不妨礙他愛極了她抿唇啜泣的模樣,愛極了她咬着他的肩膀狠狠咒罵的兇狠。
這是她選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