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莊皇太後慢慢睜開眼,她似乎當真是被氣的不行。
雙眸之中都帶着殘留的怒火。
“新薩日,過來,坐在額娘的身邊來。”
珈洛規矩的點了點頭,邁步走上前,依伴在孝莊的身前坐了。
而此刻孝莊皇太後懶散的靠在榻子,等着珈洛坐下來,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摸了摸珈洛的背脊。
“還是你乖巧,日日都來給本宮請安,來陪本宮說會兒話。”
珈洛對着她笑了笑,一臉乖巧的開口說道:“皇額娘,今兒天氣這般好,時間又早,不冷不熱的。”
“新薩日陪您去禦花園裡逛一逛,然後在抱廈裡煮鍋子吃好不好?”
說到鍋子時,語氣明顯帶着一些高興。
但孝莊卻沒開口,隻是看了一眼珈洛。
而一旁的蘇麻喇也在一旁勸說道:“太後您早膳都未曾用,正好出去逛一逛,吃點點心墊墊胃。”
她話音落,珈洛便也跟着開口說道:“皇額娘怎麼不用早膳?”
她神色明顯是一副詫異的模樣。
孝莊冷笑着用手指點了點珈洛的鼻梁。
“你們一個個小小的,都是人精,明明心裡裝着明白,卻故意要來氣本宮。”
珈洛簡直委屈,她看着孝莊皇太後,一臉的無辜。
“皇額娘心情不好,珈洛自然是知曉的,但珈洛不是想知道皇額娘為什麼不開心,珈洛隻想讓皇額娘開心。”
孝莊皇太後明顯一愣,那原本惱怒的神色忽然變得有些感慨,然後轉變為了啼笑皆非。
“你這嘴,你這嘴實在是……”
她似乎是找不到什麼形容詞兒似的,頓了頓,這才開口說道:“福臨若是有你這張嘴,那便好了。”
這是孝莊皇太後第一次在珈洛的面前稱皇上為福臨。
此刻,在孝莊面前,她所言的不是大清的皇帝,而是她撫育的兒子,福臨。
珈洛擡眸,看了一眼婦人平直的唇,聲音柔和的開口說道:“皇上哪裡能和臣妾一般?臣妾這是油嘴滑舌,算不上什麼本事,而皇上是肩負天下人的本事,那才是真正的本事呀。”
“哼,天下人。”
孝莊手中的串珠輕輕的波動着,但明顯沒了往日的淡然,即便是珠子相互敲擊,都顯得有幾分怒火。
“皇上若是為了天下人同本宮置氣,本宮是是高興的,何苦來生這場氣?”
“堂堂大清皇帝,竟是為了一個女人,來給本宮發他那天子威儀的怒火。”
原來是因為董鄂氏。
珈洛心裡輕歎,是時候體現自己的作用了。
隻不過也就是個潤滑劑的作用。
“原來是因為此,新薩日還以為是什麼很大很大的事情呢。”
珈洛故作輕松的将話說完,然後微微眯着眼睛,屏息靜待。
卻隻聽見身旁婦人語氣不明的說道:“你又做出這副模樣來做什麼?!”
珈洛睜開眼,轉過身,側身坐在榻子上,直面着孝莊皇太後。
“嘿嘿,我以為皇額娘定是會忍不住打新薩日這讨人厭的嘴。”
“你既然敢說,那定是有後話在等着本宮。”
孝莊皇太後的珠子轉動的越發順暢,但嗓音卻不冷不熱。
“若是本宮打了你,你倒是也可向皇帝交差。”
這話明顯是在提醒珈洛,她的那些小九九,即便是她不清楚那日皇上和珈洛說了什麼,可她依舊能“知道”。
珈洛心一緊,神色裡卻不敢顯露半分。
她嘟了嘟嘴,手指攪了攪手裡的繡帕,說出的話,竟然還有幾分埋怨。
“皇額娘,您說,臣妾作為皇後,不給自己的相公表露自己的心意,那難不成要站在自家相公的對立面?”
“您倒是這麼說,要是心薩日真和皇上對着幹,那還不是您傷心。”
“哦?”
“本宮有什麼好傷心的?”
珈洛雙眼一眨,那雙好看的眼眸帶着認真的開口說道:“若是我不小心傷着皇上的心,您豈不心疼?”
“本宮心疼?”
“你要是真的能傷到皇上的心,本宮還真的佩服你。”
珈洛一噎,原本到了嘴邊的話也說不出口了,就這麼默然無聲的用那雙清亮的眸子看着孝莊。
孝莊皇太後先是面無表情,但在這“控訴”的神色之下,她嘴角沖動了一下,到底是沒能再生氣,手裡的珠子也沒能再轉動。
“行了行了,你這一副被人欺負了的模樣又是做什麼?”
“你簡直就是個小孽障。”
“說吧,你既然知曉董鄂氏和福臨的事情,又為何覺得此事是小事兒。”
“你要知道這董鄂氏可是博穆博果爾的福晉。”
珈洛頓時收了臉上的委屈,用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開口說道:“我知曉,我還知曉博穆博果爾的額娘是懿靖大貴妃的兒子。”
“這也是咱們博爾濟吉特的女兒呀。”
“咱們博爾濟吉特氏的女人誕下的兒子,自然是看中最為優秀的女人。”
孝莊皇太後嘴角微微揚起,似乎是被珈洛這話逗笑了,但她的眼神之中卻無半點笑意。
“這樣已經早為人婦,卻勾引兄弟阋牆的女子,該死。”
珈洛知道,出自孝莊皇太後嘴裡的該死,絕對不是一句戲言,也不是一個形容詞。
她是真想董鄂氏死。
隻是怕傷了母子情分。
珈洛并不贊同孝莊皇太後的話,也許董鄂氏也并不想讓兩兄弟為她發生阋牆。
她年歲也不大,如今也就十五六歲的年紀。
她或許懂了如何為人母,為人妻。
但卻不一定能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要什麼樣的生活,要什麼樣的愛人。
再說,若是漢儒文化,妻子出牆,或許還可以尋緣由。
但滿族文化之中的“女人繼承”傳統下,又為何不能出現“兄弟繼承”的傳統呢?
鑲親王的額娘懿靖大貴妃娜木鐘又何嘗不是自己主動歸順後金,轉而嫁給了皇太極?
既有先輩,為何不能有後人?
要她說,她其實蠻佩服董鄂氏的。
敢于突破傳統。
但珈洛不能這麼對外人說。
她也沒有這個本事令綿延幾千的傳統在她的手上翻天覆地的變化。
隻怕她稍有動彈,便是傾族之禍。
“皇額娘,皇上看中那董鄂氏,臣妾并不覺得是什麼大事兒。”
“左了不過是皇上和那鑲親王的福晉有情罷了。”
孝莊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說的簡單。”
“事情本來也就簡單。”
珈洛将手中的繡帕甩了甩,繼續開口說道:“皇額娘曾教育珈洛,皇上和皇後之間的關系并非如同尋常夫妻。”
“新薩日如今覺着,皇後和皇上的關系既像是漢儒文化裡的“相敬如賓”,也像是漢儒文化之中的“君臣”。”
“但皇上和妃嫔之間的關系卻始終占據了一個“妾”字,因為有皇後這個“臣”始終占據上位者的地位。”
“而為“妾”者,喜愛者也。”
“凡喜愛者,說到底也不過一玩物罷了。”
“草原上珈洛也曾見過妻妾争鬥,你死我活,最後妻死,妾勝的事情。”
“可那是因為妻動了情。”
“那妻也喜愛丈夫,可妻如何能将夫當作玩物?”
“草原上倒也是有一些強蠻的女子,能将丈夫當做了玩物,可即便是當做了,又如何能同别人分享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