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教學樓繞了一圈,往操場那邊走。
師陽中學的操場很大,兩個八百米跑道,還有籃球架、足球場等等。
下課的時候這裡總會有學生玩,但這會幾乎沒多少人。
隻有五六個逃課的學生在打鬧。
操場上的燈都是白色的,接一段,豎着一根。
仝泉一個人走到操場的最南邊,坐在燈光偏暗的角落裡,卷起了左側褲腿。
他低着頭,用手一遍又一遍搓着小腿。
眼神專注,甚至帶着些執拗。
在那截白皙的小腿上,有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疤,那條疤和周圍的皮膚都被他搓得通紅,看起來有些猙獰。
“仝泉?”
有人突然喊他。
仝泉猛地一愣,匆匆把褲腿放下來。
“你在這幹什麼呢?”鄧萬有些見鬼地看着他,“怎麼不上課?”
仝泉眼睛很黑:“在教室待的無聊,出來走走。”
鄧萬狐疑地看了眼他的腿:“那你偷偷摸摸藏什麼呢?”
擰着眉頭去掀他褲子。
仝泉沒想到他會這麼做,想要阻止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卷起的褲腿下面是一道增生的疤痕,它被搓得通紅,皮膚都透出血色。
鄧萬愣了半天,下意識伸手去摸。
“你這腿是怎麼……”
仝泉佯裝平靜地看他:“沒什麼,你不是逃課泡網吧了嗎?怎麼會在這?”
仝泉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草,别說了。”鄧萬啧了一聲,“我他媽剛進網吧門,就看見咱們學校主任在裡邊查人,連查到好幾個人,得虧我機靈,跑得快,萬一被抓到得在主任室門口蹲個倆小時,再讓班主任去領。”
仝泉點了點頭:“那一起回吧。”
“行啊。”鄧萬應聲。
他們兩個人回到班裡,正好趕上最後一節晚自習下課。
汪新瑞把手機揣進口袋。
“萬哥,泉哥,晚上我們宿舍涮火鍋,你們來不來?”
師陽是私立學校,宿舍的設施很全面,沒有限電這一說,平時學生們想聚餐,往往會自己整個鍋,外賣一堆肉和菜,自己吃。
便宜、劃算、吃得飽、熱鬧。
上次仝泉在宿舍裡看見汪新瑞接熱水,就是涮鍋子。
那會仝泉剛過來,沒吃上,汪新瑞以為這次能喊上他們兩個一塊吃。
鄧萬吊兒郎當地點頭:“行啊,反正沒事。”
仝泉卻仍舊搖頭。
“我不去了,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就要月考了,得多少複習一下。”
汪新瑞有些可惜,想勸他兩句。
鄧萬反而拉住他:“你别在這攪亂,人家好學生認真點怎麼了?你好吃,人家好學,不行嗎?你怎麼一點都理解人家呢?有沒有把人家當哥們?”
“不是?”汪新瑞人都傻了,“你,挑撥離間?”
仝泉看了他們兩個人一眼,沒說什麼。
可鄧萬直接按着汪新瑞脖頸,帶着他往外走。
“泉哥,那你想吃就來我們宿舍啊!”汪新瑞喊道。
仝泉應聲,他在教室裡多留了會,一個人回的宿舍。
早早的洗漱完躺在床上休息。
小腿外側傷疤的地方隐隐發疼,他一直在床上躺着睡不着,就去了陽台上坐着。
另一邊,403宿舍裡熱火朝天的。
鍋裡的菜和肉咕噜噜滾着,衆人吃的差不多了,卻還剩下了些。
鄧萬瞧了兩眼:“要不找個碗,給仝泉送點?”
“碗在陽台洗水池那邊。”汪新瑞伸手指了下,“唉,等會,你直接去泉哥宿舍看一眼得了,萬一他睡了呢?”
鄧萬應聲,趿拉着拖鞋往405走。
仝泉宿舍的燈已經黑了,但門縫卻開着。
鄧萬湊到門縫裡看了一眼,沒發現仝泉的人影,還以為他上床睡覺了。
剛想把門帶上,緊跟着發現陽台有個人。
那人坐在欄杆上面,背影纖瘦。
鄧萬心裡一驚。
緊跟着想起仝泉在操場時候的不對勁。
他輕悄地走到仝泉身後,就在他想要撲上前去,把仝泉“救”下來的時候,仝泉回頭了。
鄧萬對上一雙格外平靜的眼。
他原地怔住,有些不知所措:“你……”
“看會月亮。”仝泉淡淡道。
鄧萬吞了吞口水,感覺他還是不太對:“那你先從欄杆上面下來,太危險了。”
仝泉沒回他的話,反而擡頭看着黑夜裡的半彎月牙。
鄧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也不敢刺激他。
他來到仝泉身邊,胳膊搭在欄杆上,不動聲色往他那邊靠,準備随時抓住他。
鄧萬:“今天這月亮真美。”
“嗯。”仝泉緩緩點頭,“可是月亮上其實坑坑窪窪的,并不好看。”
鄧萬下意識想到仝泉腿上那條很醜的疤。
他皺眉,絞盡腦汁開解他。
“泉泉,其實醜不醜的沒關系,那都是外表……”
“就跟那個豬腦花一樣,醜是醜,它煮熟了就是香啊。”
“你看看你,那麼帥一個大小夥,就腿上有點小瑕疵,但你學習好,性格好,基本沒缺點,比豬腦花強多了。”
“你的比喻真的很爛。”仝泉聽到這話微微垂眸,對上鄧萬的視線。
他眉眼淡淡,眼睛卻映着些亮。
乍一看,像是水裡的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