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個受人尊敬,救死扶傷的白衣天使,有朝一日被人嫌棄成這樣。
陸長青咧咧嘴角:“那個,我就是想把把脈,看看你病情如何,明日我才能對症下藥給你送來,真沒别的意思。”
沈韫嫌惡的表情裡慢慢夾雜了些震驚,十分簡單粗暴的問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話:“傻子會醫?”
是啊,新鮮吧!
陸長青撓頭。
“我不傻了,咱倆……我掉下水後撞到腦袋全好了,醫術小時候跟我爹學的,還記着些。”
陸長青的生父活着的時候,可是周圍幾個村裡名氣最好的大夫,賺了錢還換了房子,隻不過現在被老祖母鸠占鵲巢,也是仗着親爹不在,娘和他才受這種委屈。
傻子的爹會醫,他這個做兒子的,略懂皮毛不過分吧?
沈韫下颌緊繃,說出的話卻意外的乖順:“你要救我?”
陸長青忙道:“你是被我害成這樣的,當然不想你死,而且……眼下你死了,你爹肯定不會放過我,就當你我做筆交易,我為你治病,你為我證實清白,到時你爹不會拿我怎樣,我之後也不會再來找你,怎麼樣?”
他猜想沈韫不想死,不然也不會半夜謀殺親爹。
果不其然,沈韫閉上眼睛,好似默認了陸長青的話。
陸長青手指探向人袖子下的腕子時沒有躲閃,放心的幫人檢查身體,如他所想,沈韫的身體真是千瘡百孔,若不是仗着年輕還有底子,否則熬不到今日。
“明日我會再來。”陸長青對沈韫的病情有所了解,這就準備離開。
走前放到床頭兩個雜糧窩頭,順便沒收了沈韫行兇的武器,陸長青轉頭對沈韫說道:“你還年輕,不至于為了個爛人毀了自己一輩子。”
他知道沈韫沒有睡着,自顧自的說完就趁着夜色悄悄離開。
躺在床上的沈韫等人走後便睜開眼。
年輕嗎?
加上上輩子,他不過占據他人的身軀,重生在他身死的三年後。
沈韫舉起一隻手放在眼前細看了一會兒。
指骨嶙峋,皮肉下鮮活的經絡縱橫,指尖手心都是硬硬的繭子。
這樣久經風霜的一隻手卻拿不住一把匕首。
和他……差遠了。
陸青山離開不久,又有一個瘦小人影小心翼翼的翻過牆頭輕車熟路的鑽進房間。
那人影進來時,沈韫一點也不驚訝的看過去。
初九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追崇者,因無父無母,更沒錢讀書,便經常去窗下偷看原主人讀書寫字,隻是原主性子孤僻,對他常常視而不見,算是默許阿九那樣的做法。
“小先生,牛車就在外面。”阿九膽戰心驚的避開躺在地上的沈進才,說話止不住的顫着:“咱們這就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兒,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回來了!”
說起這個,沈韫後槽牙咬了咬,要不是姓陸傻子過來打亂計劃,這輛牛車上恐怕躺着的就是沈進才得屍體。
初九并不知他的計劃,單純的以為沈韫想要離開這裡。
看得出來初九待他是真心,沈韫惡了一輩子,被人唾罵到死都是人人口中不得好死的奸佞之臣,難得窺見點兒單純無害的真心,竟有半分觸動。
吞下想要吓唬人的話,“原本想走,現在又不想了。”
初九:“小先生,那您讓我準備牛車過來幹嘛……”
當然是把沈進才扔進河裡喂魚,一個酗酒如命的醉漢,失足落水,不稀奇吧?
沈進才在村裡名聲就不好,幾天不見人影都不會有人過問,等發現屍體時恐怕也被河裡的魚兒分食的差不多了。
至于初九,或威脅,或理由,他有的是辦法讓這小孩兒對外守口如瓶。
初九兩條眉毛失望的耷拉下來:“為什麼不走啊,您留在這遲早……呸呸!小先生福大命大,定能逢兇化吉!”
這句話沈韫收下了。
若非命大,他此刻仍是孤魂野鬼困在地獄,而今他重新活過,三年後的今天,他屍骨将寒之際肉身重塑,早晚有一日他要踩着那些坑害過,背叛過他的人的血肉——
初九走後,沈韫難得有了睡衣,概因是喝了藥的緣故。
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不曾想天剛蒙蒙亮,那沈進才酒醒了。
“兔崽子!你怎麼還沒死!”沈進才一聲爆喝,醉醺醺的起身走過來,寬厚的巴掌狠狠地抽在沈韫頭上,“你他媽的還不死!老子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你娘是個婊子,她兒子是個廢物!都死了算了!”
沈韫:“……”
他被這巴掌抽的短暫的失去了會兒意識,滿嘴的血腥味吐都吐不幹淨,耳邊模模糊糊聽到初九哭鬧聲,還有沈進才的惡罵。
沈韫攥緊拳頭,把陸長青三個字咬在嘴裡含着血吞下去。
他就該殺了沈進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