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州之地除了有巡撫帶兵坐鎮,上下大小官員那會想到有一天嚴雍會突然在自家門口被人一箭要了命。
嚴雍在闵州也算個土皇帝,他活着的時候沒人敢忤逆他的話,死了之後上下官職人員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巡撫的兵馬那可是皇帝駐紮到這的,嚴雍一死,誰敢接這一大攤子的燙手山芋。
蕭難的出現時機剛好,他們在闵州有多少勢力姑且不算,官職再大也大不過蕭難,讓蕭難頂上來理所應當,嚴雍留下的一攤子爛事總歸是算不到他們頭上。
這幾日被胡人追的相當狼狽的幾個人進了城也沒來得及休息,蕭難平生第一次被捧到這麼高的位置上,各地縣官員都來找他進言,商讨接下來事宜該如何安置。
第一,胡人手中大量的火藥從何而來,闵州盛産硝石地礦,和此事是否有關聯。第二,甯州緊臨邊關,如果增援,要出多少人馬。第三,若甯城破,闵州這丁點守家的兵力夠不夠守住運河沿岸。第四,落難的百姓如何安置……
等等一系列牽扯出來的問題都需要蕭難定奪,所以蕭難一進城後,連頓像樣的飯都沒吃上,忙的跟個陀螺似的。
要不是常津予一直跟在身邊幫他出謀劃策,否則他如今還不知道被哪個不要臉的官老爺給刁難着要個說法。
陸長青對這種事就更沒有什麼說話的權利了,常津予認出他是誰後,故意支開蕭難好幾次,讓陸長青能和沈韫有單獨相處的機會……
其實并沒有相處很長時間,沈韫一直在昏睡,他能做的最多就是守在床邊,看着沈韫眉心的痣慢慢變淺,直到消失不見。
伴随而來的是沈韫病情加重,渾身上下都涼冰冰的,躺在那好像随時都會碎掉一樣。
兩日後,蕭難與一幫子心眼兒如同馬蜂窩似的官僚終于達成共識,闵州的守軍出去三分之二的兵力前去支援甯城,即刻出發。
常津予擔心路上還會有胡人的伏擊,請求隊伍分兩次出動,這樣一來,就算路上碰上什麼事,也後顧無憂。
蕭難沒有異議,畢竟他第一次帶兵沒什麼經驗,常津予所說衆人又極力贊同,他自然不會反對。
出發前,蕭難總算是抽出來時間要去見一見沈韫,這次常津予實在想不出什麼拒絕的理由,焦頭爛額的跟着一塊去了。
蕭難被他勸的隐隐覺得反常,下馬往府内進去時沖着常津予質問:“阿韫是本王的人,本王想見就見,你這厮三番五次阻攔我,莫不是還想着打阿韫的主意?!還有那個醜八怪大夫,什麼醫術精湛!依本王看不過都是你吹噓出來的!”
常津予在身後跟着,跑起來的姿勢不是很利索,“王爺,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位秦大夫在軍中确實醫術了得,這兩日沈先生病情剛剛穩定,秦大夫特地交代不讓任何人打擾……”
“那本王便不打擾,看一眼就走!”
蕭難走路帶風,身上有傷的常津予沒跟上去,連忙叫過一個府内的小厮,讓其動作快點去給陸長青傳信。
“這是我父親留下的信。”陸長青将兩張疊好的紙放在沈韫床頭,床上昏迷兩日的人剛剛清醒,此刻眼神不太清醒望過來,“上面有關你親生父母的信息,你可以順着查下去。”
沈韫隻看的見面前有個晃動的人影,勉強能聽到的話他也沒辦法做出回應,沈韫髒了張嘴發出幾聲嗚咽。
嗓子裡好像紮了許多針一樣,疼得他眼角都冒出幾滴淚花。
陸長青繼續說着:“你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給你的藥少吃為妙,不過……我說這些估計你是不會聽的,還有一件事,離心散的解藥我有頭緒了,等拿到解藥,不管你什麼身份,什麼地位,離心散必須解了。”
“不用瞪我,我沒跟你商量,你以為我不敢嗎?”
沈韫頗為不甘心的别過頭去,暗自腹诽:這傻子不會真的以為能找得到解藥吧?
除非陸隐在世,能親口告訴陸長青。
否則那解藥的方子在自己手裡,再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
陸長青得不到回應,但知道沈韫肯定能聽見,仗着沈韫口不能言的機會,他伸手掐着沈韫的下巴扭過來。
“今夜我要跟常小将軍支援甯城,你在這裡好好待着,若這一戰告捷,齊王與你皆是功臣,平步青雲輕而易舉,若敗了,你就拿着我給你的這些,去找你的身世,他日必然有再出頭的機會。”
“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那是一潭卧虎藏龍的深水,你的性子踏進官場做出個名堂不在話下,可你聽聽我的話,萬事留一善,不要萬古流芳,哪怕是為自己也好。”
“别再自己悶黑走一條不歸路,你回頭看看,我追着你呢。”
陸長青自己說着都有些心酸,聽着怎麼那麼像臨終遺言呢?
可他心裡知道,自己這一走,就算是與沈韫徹底分道揚镳了,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再見面。
這是他來到這個時代第一次迷茫。
動蕩不安的世道,突然爆發的戰争,撲朔迷離的家人,陸長青隻覺得這世界就是一張巨大的網,快把他吃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忠言能不能進到沈韫的耳朵裡,給沈韫掖了掖被角,陸長青看着時間差不多,也該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他剛一起身,袖子上傳來的拉力猛地将他扯了回去,剛才還躺在床上話都說不出口的沈韫拽着他的衣領摁倒在床上。
陸長青隻覺得自己的上半身被人擰了兩下,等反應過來,他整個人趴在被褥上,一條胳膊被反擰在身後動彈不得。
“你要擰斷我的手!”陸長青發出咝咝的抽氣聲,“沈韫!你狗脾氣能不能改改!”
沈韫手上沒什麼力氣能止住他,隻得上半身都壓在陸長青的後背,幾個動作累的他氣息都喘不上來。
“……你去作什麼死!”沈韫臉上泛起點兒血氣來,大概率是氣的,他張口說話都忍着劇痛,聲音更别提有多沙啞了,“皇帝的刀指的不是胡人,是常家和齊王……咳咳!”
蕭越如果真的想要保住甯城,邊關如何會守不住?他這三年開疆擴土,手中勢力會廢物至此?再算一算時間,朝廷的援軍遲遲沒有動作,他不信自認手眼通天的蕭越會不知曉甯州戰亂一事。
如今胡人手中火藥威力不容小觑,以他對蕭越的了解,火藥恐怕在他的意料之外,蕭越再瘋也不會拿着國之根本開玩笑。
不然蕭越不會至今都沒有動作,蕭越想要的不就是想看他們打成一片,然後最後收網,不費吹灰之力的坐享其成。
沈韫是不在乎什麼常家人,甚至到現在蕭難他都顧不上,陸長青叽叽歪歪跟他說一堆廢話,成心是給他添堵!
難不成又要做一隻鬼日夜纏的他心神不甯?!
這種虧吃過一次,沈韫不想再吃第二次了!
陸長青怎會不看沈韫的話什麼意思,“我是以常老侯爺麾下的将士身份過來的,我不回去就是逃兵!”
沈韫咳的渾身發抖:“摘了你臉上……面具!你算個……咳咳咳,什麼兵!”
“你要走就走,過來跟我……講一通道理!陸長青,做鬼做一次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