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山巒的洞穴裡,鳳閻感受到溫塔麗劇烈的情緒波動,緊閉的雙眼猛烈地跳動着,但他的眼皮就像被無形的力量縫合起來了,根本睜不開。
耳邊,淩亂而低頻的聲波在迅速擴散,就像毒針刺進他的耳鼓。
詭異的壓迫感像一張連接了強電流的網,覆蓋下來,沉甸甸地壓制住了他,令人慌亂、窒息。
不,不對,這種感覺讓鳳閻覺得異常熟悉。
腦子裡漂浮的模糊大陸越來越清晰,那是蠻荒、昏暗又死寂的亡靈島在疾速旋轉、破碎,然後又疾速碰撞、重組。
巨大石塊沖破漫天黑灰,從四面八方飛襲而來,卷出猙獰風聲,那速度之快讓任何生靈避無可避。
一陣黑色飓風過後,隻剩下滿地鮮血肉泥、殘肢斷骸。
就連永不止息的熒色極光都被劇烈的震蕩和風暴撕碎,那種不知來源,不知去向,糅雜了恐怖輻射的未知物質化成了尖銳的顆粒物,像雨滴、像箭矢,又像寶石密密麻麻地在亡靈島的上空疾速穿梭。
一旦被擊中,不是皮開肉綻,而是被瞬間凍結,任何生靈隻在眨眼間化為齑粉。
僥幸逃過一劫的翼族們會陷入漫長的精神混亂,不吃不喝也不會捕獵不會休息,雙眼呆滞而麻木,張大嘴巴就像被奪走了魂魄一般,匍匐跪地的身軀如死,一動不動地盯着瑩色極光重新聚合。
空氣中濃烈的血腥味将會在亡靈島徘徊很久很久。
那是他經曆過無數次的大災季。
每一次大災季,都意味着一場毫無底線的屠殺,不是翼族獵殺,也不是同類相殘,是這個失落領域對這片大陸上所有生命的屠殺。
忽然間,淩亂的畫面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後在中心亮起一個點,明亮的光圈越來越大,不緊不慢地飄近,飄近到幾乎要将他整個吞噬時,又驟然分裂成無數的光點,再細看,那不是光點,而是星球。
一圈又一圈的宇宙極光交織着,将那些大小不一的星球串聯成璀璨、絢爛又萬分妖冶的星系。
這樣恢弘偉大的美好畫面,就是鳳閻終其一生的追求,是他存在的意義。
他伸出手,好像要就此觸碰上去。
轟!
一聲巨響!
星系突發爆炸,那明亮的畫面刹時破碎成渣,散落在了宇宙爆炸中,散落在了灼目的火光下。
啊!
鳳閻還看到穿着作戰服漂浮在星際中的自己,被爆炸光波炸成了碎片,那雙漆黑眼眸還熠熠發亮,圓滾滾地睜着,保留着泯滅前的堅定和生機。
“鳳閻!閻!”
一聲焦急的呼喚穿透爆炸聲波而來,像強效粘連劑,瞬間将破碎的智人重聚。
鳳閻重重地喘出一口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條荊棘藤從他眼前鞭打出去,攀爬在山洞裡的漆黑觸手猛一後縮,背後數十隻詭異眼睛齊刷刷地眨了下。
“幼崽!”鳳閻彎腰下去撈幼崽。
“幼個屁的崽!”溫塔麗說着又是要命的幾鞭子揮出去,“你眼睛瞎嗎?快出去!”
鳳閻反應過來,勾住她的腰沖出洞穴,從懸崖峭壁一躍而下,一道金光在黑灰顆粒物和渾濁光線下炸裂開,颀長挺拔的男人瞬間化成火勢洶洶的拟态大鳥。
昏暗的山巒陡然大亮。
背後,黑色觸手從洞口沖出,無限延展而來,眨眼便糾纏在他赤金閃耀的翅膀上,零星火團如雨點淅淅瀝瀝地落下。
鳳閻拼命掙紮,從喉中溢出極具穿透力的鳥鳴,孤清凜冽的聲音充滿凄厲絕望的味道。
一對金色翅膀已經全部被黑色陰影吞噬掉了,那黑色觸手攀爬到他的腹部,尖端的亮刺豎起,想要刺破那道壁壘。
溫塔麗揮出鞭子擊退那條觸手,但很快又有新的蔓延過來。
現在的高度不行,就算溫塔麗可以催發藤條做個緩沖,也難保不會重傷。
沒有異能補充的雌性重傷,隻有泯滅一個下場。
這就是鳳閻遲遲不松手的唯一理由。
要不就一起泯滅吧?
可是行動比思維先一步抵達,“咔嗒”一聲悶響,金色翅膀折斷一扇,鳥喙中溢出猩紅血液,在猛烈的火光下,鳳閻拼命掙紮想要徹底折斷翅膀。
隻要再往前一點,溫塔麗就可以掉進塗水裡了。
但來不及了。
鳳閻松開了鳥爪,可是溫塔麗并沒有掉下去,她另一隻手催發出藤蔓,纏繞在了他的爪子上,還在堅持擊退企圖刺破鳥腹的觸手。
忽然,心口一陣劇烈刺痛,溫塔麗噴出一口鮮血,掌心傳來猶如撕裂的炸痛,并且迅速蔓延至全身,她擡手匆忙地抹了下嘴角,驚愕大喊:“鳳閻,不要亂來!”
“聽好了,我數到3,你立刻脫離拟态。”
鳳閻聲音悶痛:“塔麗……”
“3!”
“……”
另一邊。
聽見外面驚天動靜的韓晉嗖的一下站起,在山洞裡迅速繞了一圈,搜刮了不少東西拿鳥皮打包起來,然後吹滅蠟燭順手揣進兜裡,背着鹫兔離開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