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自己走吧,我待會兒自己回家。”
他的聲音嘶啞混沌,像是已經累到了極點,光是說這些話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桑青青轉頭看着停在馬路中央的那輛闆車。
闆車已經很破了,看起來是個老物件。實際上這種老式的闆車如今确實很難見到了,現在家家戶戶都有一輛電動的小三輪。
這種老式闆車純靠人力拉,他們村離鎮子不算近,開車都要半個小時左右,她都不敢想象面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是怎麼拖着這沉重的闆車一步一步地從村子走到鎮子上,再從鎮子上一步一步走回到村子裡的。
老人不肯離開,兩人也不放心就這麼留老人一個人在這裡,三人僵持中,就看見路盡頭出現了一輛墨綠色的舊皮卡車。
看見路中央的障礙物,那輛皮卡車先是鳴了幾聲笛,後面大概是看情況有些不對,又閃了幾下車燈,緊接着穿過夜色風風火火地朝這邊開了過來。
伴随着一聲刹車聲,皮卡車停了下來。
桑青青看到從皮卡車上下來了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壯年漢子,他走到三人跟前,應該也認出了那老人是啞巴的爸爸。
“徐叔,怎麼了?要幫忙嗎?”
那漢子問。
啞巴爸爸也認出了那漢子,擡頭說:
“沒事,去鎮子上賣點菜,南瓜沒賣掉,摔壞了。”
那漢子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南瓜殘骸,說:
“走吧,徐叔,南瓜碎了就碎了,你在這裡看着也沒用,我用車把你拖回去。”
老人搖搖頭,依舊拒絕: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說完,又看向一旁站着的桑青青和李悟:
“你們先走吧,不要管我,我想在這裡坐一會兒。”
那漢子卻像是沒聽到這話似的,直接上前架住了老人的胳膊,轉頭望着李悟,十分自來熟地說:
“來搭把手。”
李悟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架住了老人的另一隻胳膊。
在桑青青有些驚訝的目光中,那漢子和李悟一左一右架着老人的胳膊把他架上了皮卡車的副駕駛,接着又把那輛闆車擡上了皮卡車的車廂裡。
“哐”的一聲,那漢子上了車,甩上車門,又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對兩個人打了個招呼,這才發動了車子。
“哎呀,徐叔,那幾個南瓜有什麼好心疼的,你就是在那裡坐一晚上那幾個南瓜也拼不回來了,你先去我家,我讓我家那個做幾個菜,咱們倆好好喝一杯。”
“徐叔,你也真是的,這麼大年紀了,氣性還這麼大,幾個南瓜的事情,至于嗎,一會兒不會還要在我車上抹眼淚吧哈哈哈哈哈……”
那漢子半是勸解半是玩笑的話語伴随着皮卡車轟隆隆的聲音漸漸地遠了。
李悟發動了摩托車,見桑青青依舊站在那裡沒動靜,他喊了她一聲,說:
“上車吧。”
聽到李悟的聲音,桑青青回過神來,她擡腳往摩托車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一眼皮卡車消失的方向。
“你看什麼呢?”
李悟問。
“沒什麼。”
桑青青搖搖頭,她收回目光,轉頭看着李悟,說:
“走吧,我們也回去吧。”
桑青青坐上摩托車的後座,或許是有些累了,她把臉貼近李悟的後背。
夏夜的晚風溫熱地撫過她的臉,少年身上幹淨的洗衣液味道很好聞。
如果桑青青沒記錯的話,龍蝦節那天擠在人群中朝三子喊話的人當中就有這個漢子。
那天要不是那些可惡的人起哄,三子也不至于真的發了狠要掐死小娣。
桑青青至今還記得擠在人群中的那一張張幸災樂禍、充滿了欲望和惡意的臉。和今天這張爽朗淳樸的臉,判若兩人。
人真奇怪。明明是一個人,在不同的情境下竟然會擁有這樣完全不同的兩張臉。
大概是真的累了。
桑青青覺得自己的眼皮似乎越來越重了。
耳邊的風聲很溫柔。
她聽見了李悟更加溫柔的聲音。
“你困了嗎?”
桑青青點點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摟緊我,待會兒我們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