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柳素卿那寫字的手拿去摘野菜了,原本“子曰”來“子曰”去的嘴也用來談論柴米油鹽。
這叫陸柏年怎麼忍受?
用過午飯,陸柏年便站了起來,看架勢,是準備要出門。
柳素卿拿了藥箱過來,正準備給陸柏年那起泡的手擦藥。
見他要出門,便說道:“下午别去下地了,等明兒手好些再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會兒手磨破了,過兩天可怎麼下地呢?”
陸柏年隻是走到衣櫃前,找了一套體面衣裳出來,邊說道:“我不下地,去鎮上一趟。”
“又要買什麼?”想到陸柏年可能是準備去花錢,柳素卿便有些緊張了。
陸柏年一邊換衣裳,一邊說道:“不買什麼。去鎮上找個朋友。”
實際陸柏年是想去找人借錢,但他自己心中或許也有所察覺,自己同那些朋友都不是深交,借不借的來錢都不好說的。
“要帶多少錢出門呢?”柳素卿問他。
為了避免自己亂花費,陸柏年将所有的錢都放在了柳素卿那裡,隻自己需要的時候才向她要些銀子來花。
“給我些車費,另外你有什麼要買的,我一并給你帶來。”其實陸家村離鎮上也不遠,走路不到半個時辰,但多少還是廢腳的。
平日裡村裡去鎮上,有挺多人會選擇坐牛車、驢車,一個人兩文錢,也不算多。
“旁的不需要,你再買半斤肉回來吧。拿回來我給腌上,等下個月再拿出來吃。”
陸柏年點點頭,說道:“我去肉攤上瞧瞧。”
隻是也不知道這會兒肉攤上還有沒有好肉。
柳素卿點點頭,轉身拿了半吊五十文的錢出來給陸柏年。
其實這錢給多了,柳素卿是怕陸柏年還有别的地方要用錢,所以故意多給些的。
陸柏年畢竟是鄉紳人家出來的少爺,手裡頭沒什麼散錢不大看得過去。
陸柏年接過了錢,就去穿了靴子準備出門。
柳素卿關心道:“你過來我給你擦擦手,那一手的水泡還得上藥。”
“等回來再說。我這麼敷着藥出門也不好看。”陸柏年穿好衣服便往屋外走,頭也不回地跟柳素卿說道。
柳素卿見人已走遠,即便擔心也隻得作罷。
柳素卿一個人看家并不會害怕。
村裡人雖然都不大喜歡她,卻倒不必擔心會有人對她做些什麼。陸柏年的身份在那裡,旁人沒必要找他的晦氣。
隻是言語上總會聽到有人議論她,叫她心中郁悶。
有時候她也奇怪,世上不幹淨的男人多得是,怎麼一個女人多些經曆就是如此的遭恨呢?
不但男人恨她貌美多情,竟連女人也恨她。
終究是想不通。柳素卿隻好去将院門關上,開始收拾起中午吃髒了的碗筷。
這邊,陸柏年搭上了中午出發的牛車,一路到了鎮上。
這麼許久不見母親,他多少有些想念他家老太太了。然而又怕溫如玉見到他生氣,自然也不敢回家一趟。
隻是一邊走着,一邊盤算究竟該去向誰借錢。
他仰着頭走路,正想着呢,忽地聽見身後有人叫他“柏年兄弟!”。
陸柏年思緒被拉回,扭頭一瞧,可不正有個可以借錢的撞上來了麼?
卻見鄭橋頭戴個帽子,長衫氅衣,粉底皂靴就這麼水靈靈的朝他奔來了。
“橋兄!”陸柏年也是揚起嘴角朝鄭橋一笑。
鄭橋手上正領着一直燒雞,一壺黃酒,到了陸柏年跟前,那燒雞味兒從紙袋子裡傳來,香得陸柏年不經意地做了個吞咽動作。
鄭橋并未曾看見他吞咽口水,雖然早聽說陸柏年被家裡送去鄉下了,卻覺得窮不至此。
以他對陸家老太太那個了解,想必舍不得兒子受苦。
走到陸柏年跟前,鄭橋才察覺陸柏年面色不大好看,心中略有幾分疑惑,卻也沒去細想。
“聽說你前兒為了柳素卿,被你家老太太送到鄉下去了。我去了你家也找不着你,是聽你家裡人說了才知道的,近來可還好麼?”
陸柏年無奈搖搖頭,歎一口氣才說道:“别提了,正要找你說這事兒呢。”
這會兒快到飯點,路上人多,話也不好說。
鄭橋攔了陸柏年一下,随後說道:“先去我那兒吧。有什麼話慢慢說。正好我今兒要請客,昨兒弄了一塊驢肉回來,我吩咐婆子做了個酒釀驢肉,配上燒雞黃酒,兩樣素菜、幾碟小菜,我們哥兒幾個邊吃邊說豈不美哉?”
陸柏年早饞肉了。一聽鄭橋說到吃肉,即便中午已經用過飯了,那肚子也自覺開始泛酸。
他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點了頭便跟着鄭橋往他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