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歲的裴凜還在胡知蘭一口一個的“寶貝”裡日常冷臉,十歲的陸越炀最常聽見的稱呼就是“野種”,其次是“私生子”。
十歲那年,陸越炀母親不堪輿論,最終選擇了永遠的離開。
在陸越炀的記憶裡,劉琇是個娴靜溫柔的母親。
她是杭城某所二甲醫院的護士長,人緣極好。
無論是同事,還是就診的病人,對她的評價都不錯。
可這樣一個“不錯”的女人,最後選了個軟弱的男人。
陸志琛是劉琇的同班同學,兩人的感情在朋友們的口中算是為數不多的一段佳話。
可轉折來得如此之快,劉琇懷孕的那年,這個曾許諾愛她一輩子的男人出軌了。
對象是杭城沈家唯一的千金,沈文婧。
沈家不願醜聞發生,奈何沈文婧一哭二鬧三上吊,喊着非陸志琛不可的宣言,硬生生将這個男人從劉琇身邊拽走。
陸志琛一夜之間成了沈家的入贅女婿,第二年春天有了沈轶嘉。
沈文婧最疼愛,也是唯一的女兒。
而同樣懷着孩子的劉琇隻得到了一筆十萬的封口費,劉琇氣得當場暈厥,醒來後不顧衆人反對留下了這個孩子。
有人對陸越炀說,你媽就是想借着你的名頭,以後在你親爹那兒狠狠撈一筆。
劉琇卻對他說。
媽媽隻希望阿豫快樂無憂,當然,好好學習還是必要的。
陸越炀是個争氣的孩子,不僅在學習上有慧根,待人處事也是少有的周到。
好景不長,陸越炀十歲那年,沈文婧的出現打破了三桂巷子祥和的表象。
沈文婧找到了劉琇,指鼻子瞪眼罵對方是不要臉的東西,十年了還對别人的老公念念不忘。
沈文婧不知道,兩人十年後的唯一一次見面,是陸志琛苦苦哀求劉琇得來的。
而那張三百萬的卡,也是陸志琛趁她不注意塞進了她包裡。
劉琇約他再見一面,是想親手維護自己的尊嚴。
她不需要三百萬,更不需要陸志琛裝模作樣的仁慈。
她說,她愛的那個男人,早就和自己靈魂的一角死在了十年前的盛夏。
可沈文婧的質問謾罵,遠比陸志琛的良心更先到達劉琇的身邊。
劉琇還未來得及反應,自己在鄰裡和同事的口中已經變成了不知禮義廉恥的女人。
十年前,陸志琛沒有放過她。
十年後,陸志琛還是沒有放過她。
最終,她沒有捱過那年初雪。
後來,陸志琛收養了陸越炀,美其名曰做人不能心狠至此,心裡卻隻是将“兒子”作為對抗沈文婧的手段。
一個聰明優秀的“兒子”讓他在家裡撿起自尊,挺直了腰杆。
初一開學,沈文婧第一次給了陸越炀好臉色。
她告訴他,首都安家的千金因為舉家搬遷至杭城,到了文華讀書。
安家一直是書香門第,對于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很是不屑。
接近安家自然沒有任何益處。
可這回安家千金的好友,裴家含在嘴裡都怕化了的寶貝——
裴凜,不知為何也來了杭城。
沈文婧告訴陸越炀,那孩子和他同歲,要是和裴家攀上關系,陸志琛的公司,以及公司背後的沈家,從今往後三輩子都不愁榮華富貴了。
從初一開始,陸越炀就是裴凜的同桌。
安易的性格親人,總是跑來和裴凜玩鬧,一來二去和班裡的其他同學也成了朋友。
可誰都沒想到,活潑開朗的女孩兒會在自己的班級裡遭到排擠。
而班主任則看出安易性格裡的軟弱,成了這場霸淩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幫兇。
初三中考前,安易沒有去集訓,覺察出端倪的裴凜沒有出聲安慰她。
那幾天,裴凜對誰的臉色都不好。
沈文婧注意到陸越炀身邊那張冷淡的臉,再看看毫無行動的陸越炀,頓時恨鐵不成鋼,什麼侮辱人的話都往外冒。
裴凜的表情是陸越炀生活的晴雨表。
隻有裴凜順心,陸越炀的日子才好過。
經年的苦澀,他隻字未提。
六年的校園生活,他始終和裴凜保持統一戰線。
中考結束,朱天達告訴他,安易的班主任被革職了。
這個懷着身孕的女人在杭城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在文華的大門口哭天搶地。
朱天達以為這場鬧劇會持續一段時間,沒想到隔天就被擺平了。
班主任再沒有出現過。
陸越炀冷眼相觀,他明白,裴家給文華投的兩棟樓,足以讓校方董事會将這件事情處理得悄無聲息。
說到朱天達,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整天樂呵呵的少年,是唯一被沈文婧留在陸越炀身邊的“朋友”。
朱天達家裡在南方做生意,家境殷實,成績優異。
像他這樣靠父輩拆遷款做生意富起來的二代,對沈文婧沒有一根手指頭的威脅。
朱天達也因此和陸越炀相識相熟,成了好哥們——
朱天達自封的。
年少的朋友,成了陸越炀灰暗時光裡唯一的慰藉。
裴凜也是陸越炀的朋友,但又好像不是普通朋友。
整個高中,隻要是裴凜站着的地方,背後總會跟着一束克制的目光。
那是陸越炀以朋友為名的在意。
這樣的借口騙過了很多人,甚至處于目光聚焦點的女主角,也隻當他是朋友間點到為止的關心。
陸越炀還有個朋友,叫周自奕。
周自奕是安易暗戀的對象,這個傻孩子見到喜歡的人,時常面紅耳赤羞澀不已。
陸越炀觀察着安易,對照着這位暗戀的“反面案例”,默默藏好自己對裴凜的心意。
安易是所有夥伴裡唯一走藝術的天才,她的文化課成績不上不下,有時還會順着名單掉到中下遊。
可她每回集訓的名次都是第一,連附中特聘的國際專家也對她頻頻誇贊。
他誇她的眼睛,總能敏銳地看到生活不同的視角。
說回裴凜,陸越炀有很多話。
裴凜的背景足以讓她在學校裡橫着走,但這個女孩每回都乖乖地遵守學校的各項規定。
沒有人能從裴凜的身上找到任何漏洞,她好像天生就是完美的。
放學的時候,裴凜都會在附中門口的大樹下等安易一起回家。
讀書期間,裴凜借住在安家。
聽沈文婧說,裴凜母親姓林名盈,很早就去世了。
沈文婧談起這個可憐女人的時候,語氣總是刻薄刺耳,她毫不避諱直言林家就是一群短命鬼。
陸志琛呵斥她好好說話,她卻反駁說林家姐妹相繼去世,不是短命是什麼。
說到這裡,她又白了一眼悶頭吃飯的陸越炀,言語不善地告誡他最好能早日得到裴家千金的芳心。
那天晚上,陸越炀忽地想起白天和裴凜走回家的場景。
安易因病請假,陸越炀成了裴凜回家路上唯一的朋友。
靜默無言的回家路,少年慌亂的心跳震耳欲聾。
遲鈍的少女側頭,望着他微紅的臉頰,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陸越炀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麼,但這些話就像是打開話匣子的鑰匙,裴凜居然和他說了許多心裡話。
這對陸越炀來說,是非常難得的小概率事件。
看着沈文婧貪婪的臉龐,陸越炀越發明白裴凜待人冷漠的原因。
裴凜說,這個世界上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會因為她是裴凜而愛她。
而剩下的大部分人,都隻是因為她恰好姓裴,又比較受寵,才選擇争先恐後地與她“親近”。
陸越炀舒了口氣。
太好了。
裴凜看得清周遭的冷暖人情,這樣的她不會被虛假的恭維吞噬。
很快,高中迎來畢業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