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精心打扮,都希望為奮鬥的三年畫上完美的句号。
而裴凜隻是簡單地将頭發挽起,剪裁得體的純白長裙在一衆鮮豔的禮服裡格外内斂。
她坐在角落,看着含羞帶怯的好姐妹向暗戀多年的少年遞去信封。
而陸越炀也坐在另一處的角落,安靜地望着裴凜。
那一晚,陸越炀鼓起勇氣,問她是否想出去走走。
裴凜答應了。
陸越炀沒想到,裴凜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直白地揭開了他心中的蒙羞布。
她問他,沈家的目的,是把陸越炀送給自己嗎。
他驚愕又羞愧,無地自容。
這是實話,也是陸越炀帶着私心的“目的”。
畢業晚會還未結束,兩人先不歡而散。
裴凜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
裴凜的成績一向穩定發揮,在陸越炀的點撥下,機緣巧合挖掘出對數學的天賦。
她沒有參加高考,直接遞交了國外Top級院校的申請書。
不出意外,申請通過了。
安易也遠赴他鄉,開啟了留學之旅。
那年,留學的人尤其多,包括周家的兩個孩子。
至于其中緣由,陸越炀隻知道周自奕的妹妹被學校留校察看,周母一怒之下将兩個孩子都打包送出了國。
所有的歡笑打鬧都在十八歲戛然而止,包括陸越炀在内的許多人,都迎來了漫長而痛苦的蟄伏期。
多年後,再次見到裴凜,陸越炀心難自抑。
網上曾流行過這樣一個問題:年少時喜歡的人,再次見面的時候還會心動嗎?
那一刻,陸越炀震顫的心跳投了正方一票。
再後來,沈文婧投機取巧,在某次商業合作後向裴家抛出了橄榄枝。
此時的沈家早已不是多年前需要仰仗他人的小公司,沈文婧不知用了什麼話術,竟讓裴家松了口,将二人的訂婚儀式安排在年末。
陸越炀自然是高興的。
他真真切切地愛着裴凜,這份愛意如同漫山遍野的鈴蘭,寒冬之際掩于皚皚大雪之下,來年卻依舊會在春風過境時野蠻生長。
一年更勝一年。
愛意同樣滋生扭曲的心境。
身上流着的血讓陸越炀感到自卑,他的身上流着出軌和變心的龌龊血液。
他害怕自己會成為那樣的人,始終不敢将自己的心意全盤托出。
裴凜倒是對這樣的結局保持沉默。
作為家族聯姻唯一的犧牲者,裴凜默認了即将到來的婚姻。
裴凜越安靜,陸越炀就越無法安心。
他的道德在譴責他,每當他看見裴凜那雙清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慚愧之情便會湧上心頭。
他想,他在做錯事。
裴凜曾坦言,不喜歡别人束縛自己。
他現在所行之事,對裴凜來說怎麼不算“束縛”?
訂婚儀式前,沈文婧特地将沈家祖傳的婚戒從保險櫃取出,鄭重地交付給陸越炀。
戒指的切割工藝很精巧,即便是光線不佳的保險室,鴿子蛋大小的鑽戒也依舊如星璀璨。
陸越炀猶豫了。
沈文婧看出他的心思,當場給了他一巴掌。
這巴掌徹底扇醒陸越炀。
他決定給裴凜選擇自由的權利。
可惜,退婚的念頭還沒告知裴凜,裴凜先行一步選擇了離開。
也就是那一天,裴家整垮的對家竟将所有的一切都毀于慘烈的車禍。
司機當場死亡,安易護住了裴凜,自己卻身受重傷,不得不送往國外進行治療。
裴凜是這場車禍唯一隻受了點皮外傷的“幸運兒”。
“幸運兒”陷入昏迷,即使短暫蘇醒也隻是無意識的流淚。
慢慢地,裴凜出現了自殘行為。
一開始,沈文婧不樂意放過“裴家千金”這個香馍馍,可時間一長,她沒了耐心。
少了她的推波助瀾,裴沈兩家的聯姻徹底破裂。
陸越炀知道裴凜難以恢複的,不僅是流淚的眼睛,還有接受不了現實進入異常狀态的精神。
看着裴凜休憩時安靜的模樣,陸越炀想起了初高中的生活。
還有,處于更遙遠時空的母親。
沈文婧将那枚訂婚戒指收了回去。
陸越炀卻為裴凜戴上了劉琇留給他,或者更準确地說,留給未來兒媳婦的傳家寶。
劉琇曾神神叨叨地說,藍綠碧玺之王,帕拉伊拉,擁有回溯時間的能力。
陸越炀隻當她是玩笑話,卻還是将這串鑲嵌着名貴碧玺的手鍊戴在了裴凜的手腕上。
裴凜醒來後,陸越炀在拜訪中取走了手鍊。
他擔心自己的心意對裴凜造成負擔。
他想過很多場景。
裴凜醒來後會對自己失望嗎?
裴凜會不想見到自己嗎?
裴凜要是被自己惹生氣了怎麼辦?
裴凜……
他夜夜難眠,幻想過的場景成千上萬,涵蓋裴凜或喜或怒的表情,可獨獨沒有眼前這般柔軟的笑容——
她問他,難道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陸越炀在裴凜的問題上總是退讓,比起讓裴凜知曉他的情感,他更害怕裴凜的離開。
他暗暗想,就這樣讓我陪在你身邊,即便是以朋友的名義。
裴凜,我愛你,可我更希望你幸福。
即使這個和你分享幸福的人不是我。
他咬着牙,還是咽不下舌根處的苦澀。
說啊,陸越炀,說你不是真的喜歡她。
你不是希望她幸福、自由嗎?
男人垂下眼簾,試圖掩去眼裡的悲傷:“我……”
拒絕的話語在唇齒間回旋,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再繼續。
“我愛你。”裴凜靜靜地望着他。
對面輕聲的三個字,宛如一粒石子落進海潮,激起一層又一層洶湧浪花。
他錯愕地望着她,眼眶瞬間紅了大半。
陽光透過白紗,在兩人無聲的對視裡灑滿整片休息區。
空間明亮得幾近刺眼。
他看見她含笑的眉眼,像是穿越無數個時空,窺見了自己匿于陽光之下的情愫。
“我隻是想告訴你……”裴凜重複說,“我愛你。”
“如果這對你造成了負擔,我……”
裴凜欲言又止,良久的對視後,兩人都有些忍俊不禁。
陸越炀說:“我以為,這輩子我再沒機會告訴你……”
“我愛你,裴凜。”
“十一年來,我一直愛着你。”
裴凜逗他:“以後就不愛了嗎?”
光影微動,陸越炀斂了笑意,認真說。
“我對你所有的愛與尊重,一如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