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想好了?”
旁座的少年再次确認,略一垂眼,将女孩的表情收入眼底。
車緩緩駛入市中心。
傍晚五點,正是堵車的黃金時間段。
“以前也沒見你這麼關心我啊,哥哥?”
裴凜背靠座椅,翹着二郎腿,漫不經心地側頭看他。
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裴洄忍了,轉頭從車載收納箱裡掏出一疊紙,以一個不輕不重的力道甩在兩人中間。
他臉上很少有笑影,面無表情的時候居多,裴凜習慣了。
她拿起最上面一張紙問他:“這是什麼?”
裴洄:“别怪我沒提醒你,你的行蹤在七月份就被洩露了。”
裴凜:“我知道,但和這份資料有什麼關系?”
檔案的第一頁右上角,印着一張少年的藍底照片。
少年清爽利落,眉眼柔和,看上去一副會當班長的好學生模樣。
裴凜瞥了眼他的名字。
陸越炀。
裴洄直起上半身:“沈家的私生子,你了解過嗎?”
“不知道。”
“那就離他遠點。”
裴凜不解:“為什麼?這人還挺帥的,看着養眼……”
裴洄扶額,太陽穴又跟着跳了起來:“沈家算得上這邊有頭有臉的家族,之前和我們談外貿那單生意沒成,正好這陸越炀和你同歲……”
“你但凡動腦子想想……”
裴凜打斷他:“你是說,他會被沈家安排進我的生活?”
說完,她嘴角抽了兩下:“不可能吧?沈家底線這麼低?能把自家孩子送給我玩?”
看着裴凜帶着玩味兒的笑容,裴洄徹底放棄勸解,說:“玩玩行,别當真。”
“……”
裴凜沒出聲,盯着那張爽心悅目的臉蛋笑了笑。
美人計,不,美男計,有意思。
“啧……”裴洄心想這人算是沒救了。
“我最後提醒你一次,玩玩可以,别把自己搭進去。”
裴凜旁若無人,仔細收好七八張檔案紙,來回看了三四遍。
最後,她給出自己的總結。
陸越炀,喪母,被沈家收養。
成績優越,品貌一絕。
她挑眉說:“有意思……”
裴洄:“……”
看樣子是徹底沒救了。
此後的十來天,裴凜預想了很多兩人“偶遇”的情節。
街道邊,校門口,小賣部,某一棵綠蔭晃蕩的榕樹下。
唯獨遺漏最“正常”的相遇場景。
在教室見到陸越炀時,裴凜承認自己的想象力還是有限。
陸越炀成為了自己的同桌。
第一天,裴凜等着陸越炀和自己搭話。
第二天,裴凜喝着豆奶,等陸越炀和自己搭話。
第三天,裴凜喝着豆奶配面包,等陸越炀和自己搭話。
第四天,裴凜一把推開豆奶,怒了。
“喂!”裴凜忍無可忍,戳了戳陸越炀的胳膊肘。
少年略微偏頭:“有什麼事嗎?”
吵鬧的教室裡,少年坐在她的身側,宛若清風缭繞的山黛。
沉穩。安靜。
裴凜枕着自己的胳膊問他:“同桌,距離我們坐一起已經過去四天,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笑眯眯地盯着他,玩心四起,試圖從他冷漠的表情裡找出一絲裂縫。
可惜裂縫沒找到,裴凜先發現了他微垂的睫毛。
睫毛濃密,細看又根根分明,鴉黑之下是一片薄霧般的陰影。
少年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我叫陸越炀。”
裴凜挑眉:“這就沒啦?”
“你還知道什麼?”
“……沒有,但我——诶,诶,你去幹什麼?”
話還沒說完,陸越炀已經起身離開座位,留下裴凜默然送别他的背影。
裴凜心底頓生委屈。
不是說好陪自己玩的嗎?
怎麼和想象中不一樣?
裴凜暗暗想,帥是真帥,脾氣臭也是真的臭。
整天拉着張臭臉,陸越炀還是沒能推開這個歪着腦袋問東問西的同桌。
裴凜一會兒問他這道題該怎麼解,一會兒又用筆蓋戳戳他的手臂,問他是否可以陪自己去樓下喂貓。
裴凜喜歡貓,可惜安母貓毛過敏,她隻好作罷。
“為什麼不找其他人?”陸越炀問她。
裴凜咬着唇裝委屈:“可是你離我最近,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了……”
陸越炀對裴凜的“軟磨硬泡政策”無可奈何,每回拒絕的話語到嘴邊,看着那雙霧蒙蒙的眼,他還是猶豫三秒,盡數咽回喉嚨。
裴凜也察覺到這套方法好用,時不時就和自己可憐兮兮的小表情打配合戰,一次又一次成功拐跑沉默的同桌。
這場攻陷人心的遊戲裡,裴凜想成為主導者。
反正逗逗他也不會有任何可怕的後果,裴凜就喜歡拉着陸越炀一起去溜達。
小賣部偶遇朱天達,朱天達說:“你們倆感情可真好,看得我都嫉妒。”
阮媛也在一旁接話茬:“誰說不是……”
她沖裴凜擠眉弄眼:“班長對你這麼好,下回你讓他把作業分享一下呗。”
裴凜看了眼陸越炀,少年依舊表情淡然,裴凜隻好說:“自己的作業自己寫,我還沒找你們抄作業呢,你們倒先和我伸上手了。”
回教室的路上,四人兩兩一隊,前後排慢悠悠走。
阮媛對身邊人露出迷之微笑:“你說他倆什麼情況?”
朱天達裝傻反問:“什麼什麼情況?”
阮媛“啧”了一聲:“他倆是不是背着我們戀愛了……你這都聽不懂,你還是我同桌消息豬嗎?”
“……你才豬。”
“你豬。”
“你豬。”
“……你小學生啊!?”
“你才小學生!!”
“……”
裴凜在前面聽得一清二楚,撓了撓臉頰,有些尴尬地擡頭。
陸越炀遞給她酸奶:“自己拿。”
裴凜癟癟嘴:“就這麼不想和我扯上關系……”
陸越炀還是沒說話。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款專門以攻略裴凜為目标的遊戲,而裴凜恰好有機會作為女主角打分,她一定會在陸越炀的腦門上寫“不合格”三個大字。
還必須是油性不溶解水墨筆。
描邊。加粗。
她在心裡發完牢騷,進教室前還不忘嘟囔一句:“不解風情。”
這句憤憤不平的話語被少年捕捉,他常年冷漠的唇角忽地彎了彎。
可惜笑意轉瞬即逝,等裴凜坐下看他時,他又恢複了那張欠揍的面癱臉。
冷漠。無情。裴凜腹诽說。
比起沈家把他送到裴凜身邊,裴凜覺得現在的場面,更像是自己被打包送到陸越炀身邊陪讀。
誰家好男人勾引“女主角”用的是一張冰山臉啊!
正經如裴凜,她還沒有開發字母屬性的念頭。
陸越炀的數學很好,初中三年,陸越炀一直有參加集訓和競賽。
有一個數學好的同桌,裴凜本該高興的。
直到這人拿出一摞新華字典厚的習題冊,堂而皇之地要給自己上強度。
裴凜連忙擺擺手:“我這成績夠用了,不奢求走數學競賽的直通車。”
有一技之長的天賦型選手走哪兒都吃香,國内不少院校開設了競賽專項的特招。
也可以稱之為,名校直通車。
“你的思維邏輯很嚴謹,不應該止步于此。”陸越炀對她說。
裴凜卻說:“我和這裡的大多數學生都不一樣,我家裡管得嚴,很多事情都沒有選項。”
“那你以後想學什麼?”
“不知道,可能高中就走藝術專項了吧,後期可能會留學。”
說完,她還自嘲似地對他笑笑。
這是陸越炀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除了玩世不恭之外,唯一算得上真情流露的表情。
她說:“說不定你以後還能看見我開了個畫廊展覽,裡面全是些用錢堆起來的垃圾玩意兒。”
她懶懶地靠着自己的胳膊,說:“我沒的選。”
不同于往日的沉默,陸越炀認真地看着她:“你有的選。”
“裴凜,你有的選,隻要你想走出你自己的路。”
裴凜回頭,她本想說“哪有這麼容易”,可對上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眸,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後來的很多個夜晚,裴凜都問自己。
你難道沒有想改變這一切的念頭嗎?
裴凜,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你都沒有想過改變什麼嗎?
自此,裴凜算是開啟學習之旅。
課餘飯後,同桌在旁邊,她就請教同桌難以下手的數學題,發誓要把這些折磨人的題目一一攻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