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了點頭。
“那唐詩三百首呢?”
我在心裡認真地數了數自己會背的詩,搖了搖頭。
我說:“我會背的還不夠三百首呢。”
“那你都會背誰的詩啊?”
我努力地想了幾個名字,我說有李白,杜甫,白居易,李牧......還沒等我将名字挨個說完,夫子就打斷了我的如數家珍,他說夠啦夠啦,我知道啦。
他再次将我從頭到腳的認真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随後輕聲歎了句可惜。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夫子的那句可惜究竟源自何處,我隻覺得上學實在是太無趣了,夫子講的那些我都懂了不說,就連坐在旁邊的郭家小子也沒有阿琰皮實。他是真的愛哭啊,動辄就是坐在那裡抹眼淚,寫錯字了要哭,背不上來書還是要哭,一天到晚那個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後座的陳家姑娘倒是不怎麼愛哭,因為她總是木着一張臉,像個木頭人一樣連一點情緒都沒有。我給她講笑話她連眼皮子都不擡,我在她紙上畫烏龜她就沉默着撤掉然後換上了張新的。我曾一度以為她是個啞巴,直到有一天她被夫子點名背書,我這才驚覺原來她隻是不想理我。
不過我還是願意同她說話,原因無他,主要是她長得可真好看啊,就好像是外頭那些攤子上擺着的泥娃娃一樣,有着又大又圓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櫻桃般的嘴巴。
同樣不想理我的還有阿琰。他在這裡适應得很好,在度過了頭兩天的陌生後,他很快便與同齡人打成一片。他的書包裡被祖母塞進去了不少的吃食和玩具,那些精巧的點心不僅令他收獲了人生的第一個死黨,還讓他在同學之間的地位鞏固了不少——大家隻要肚子一餓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他。
也許是因為從前祖母總是将他拘在家裡,所以他才隻能每天盯着我與我搶東西。現在周圍一下子出現了這麼多同齡人,很輕易就能讓他的注意力從我的身上被轉移道别處。他幾乎都快要忘了還有我這個孿生姐姐,就連在家時也經常會把他在學堂裡發生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挂在嘴邊,比如什麼郭家小子邀請他出去玩啦,夫子又誇他了呀之類的話。
祖母每次聽阿琰講這些,都會十分開心地把他抱在懷裡,一口一個心肝啊乖孫啊喚着阿琰。我不明白為什麼夫子偶爾對阿琰的誇獎總是會祖母喜笑顔開,她仿佛永遠都聽不膩這些,就像我不能明白夫子為什麼要跟阿娘告我的狀一樣。
阿娘的熟練地操起了藤條,長姐在旁邊熟練地勸着她,而祖母抱着阿琰坐在上首,連個正眼都沒瞧上過我一次。
那藤條在我眼前抖啊抖,緊接着就在我身側的半空抽出一記清脆的聲響,帶着阿娘憤怒的質問:“好啊趙鸢,你長本事兒了啊!說,你到底為什麼要逃學!”
我低着頭,被那一聲空抽吓得一激靈,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了:“還能為什麼,自然是因為讀書無趣。”
藤條在身邊又抽出一記響,阿娘怒喝道:“大點聲!”
我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了眼祖母的方向,阿琰正窩在祖母懷裡悠哉地吃着杏仁酥酪。我總覺得這一幕刺眼得緊,索性便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大聲道:“我說讀書一點兒意思都沒有!我不想再去學堂了!”
阿娘被我這幅模樣氣得舉起藤條就要往我身上招呼,長姐連忙上前,伸手将阿娘擡起來的胳膊又給壓了下來。祖母這會兒正在用手裡的小銀匙給依偎在她懷裡的阿琰一勺勺地喂着碗裡的酥酪,她頭也不擡地說着風涼話:“既然不想去那就别去了,反正阿琰在那裡适應得也不錯,索性就遂了她的意,也好讓她待在家裡多學學規矩,省得一個姑娘家家的成日裡沒個正形。”
在祖母這裡,我向來是沒有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