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鬧聲歸于寂靜之時,很快便有人來通知最後的結果。所有人都翹首以盼,抻長着脖子望向那由遠及近的身影。當那人的相貌徹底顯露于周遭的燭火之下時,他陌生的五官不僅引發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也讓安王的臉色刹那間便與賈貴妃如出一轍。
——來人并不是賈國舅。
賈貴妃的哥哥賈國舅,在我阿爹死後以迅雷不及之勢接手了我阿爹泰半的兵權,若不是後來斜橫裡殺出來了個一鳴驚人的趙婉柔,憑他手上的兵權未必就不能試着将安王推上皇位。因而賈國舅也理所當然地成了安王此次謀反的主要追随者。可這會子的賈國舅卻是丢盔棄甲被人押解着跟在那陌生男人的身後,看上去狼狽不堪。
那走在前頭的陌生男子是長姐的副将,他朝着長姐恭恭敬敬地行禮,旋即便站在了她的身後。緊接着,一大批整裝待發的兵士蜂擁而至,頃刻間便将安王一行人包圍其中。
太子見此情景,不免洋洋自得,他朝着安王揚起了下巴,語氣倨傲都難掩激動道:“三弟,如今勝負已分,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吧。”
我原以為安王會像曾經的西楚霸王自刎于烏江那般悲壯決絕然,然而事實上恰恰相反的是,安王面色十分平靜地便扔了手裡的劍。他的嘴角勾出了一抹自嘲的淺笑,盡管眼下已淪為敗寇,可他的步履依舊從容,與一旁大呼小叫的賈貴妃相比,他就好像此時此刻他是行走在安王府的後花園般閑适自然。
正當在場衆人都以為這場鬧劇已然結束之時,緊接着到來的轉折卻很快打了所有人一個出其不意。太子在掃除了安王這個心頭大患之後,一時間不免有些自鳴得意。盡管皇後的死按捺住了他臉上幾乎快要洋溢出來的興奮,可他還是決定要做些什麼來慶祝這樣一個值得紀念的偉大時刻。于是太子假借口渴的由頭,命随行的宮人為自己斟酒。雖然他竭力做出了一副口渴的模樣,可因激動導緻顫抖的手指卻瞞不過衆人的眼睛。一杯酒下肚,笑意再也壓制不住,徹底爬上了太子的眉眼。聖上坐在上首輕輕地歎氣,他哪裡不知道太子心中所想,不過他如今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總不能又為此去傷了與另一個的父子之情。
于是皇帝一如既往地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皇帝還是小看了他與賈貴妃生的這個兒子。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勝負已分之際,那個始終潛伏于太子身邊的被安王收買了的宮人,在所有人放松警惕時,悄悄給了太子緻命一擊。
他隻是在太子的水裡加了就那麼一撮毒藥制成的粉末,就能這麼輕而易舉地要了太子的命。
皇帝在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本來好好的一場慶功宴,到頭來卻讓他沒了心愛的兒子和懂事的貴妃。他在子嗣一事上本就緣薄,這麼些年裡能被成功養大的孩子也就太子與安王這兩個。結果經由這樣一番折騰,最後皇帝能剩下的,就隻有一個如今還被關押着的孩子。
于是皇帝在面對如何處置安王和賈貴妃一事上猶豫不決,他遲遲狠不下心來,直到一身缟素的太子妃帶着年僅九歲的皇長孫等在了殿外。據說聖上是在看見皇長孫之後,才下令将安王貶為庶人,終身囚禁于靜園。
至于賈貴妃,聖上原想的是要留她一條生路,隻将其打入冷宮。然而這邊的旨意還未傳達下去,賈貴妃觸柱而亡的消息便飛至了天子的耳畔。
她死前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帝王的寵愛、家族的興盛、母子間的舐犢情深,一切的一切在生死面前都化作了過眼雲煙。她曾是寵冠六宮的賈貴妃,才不會委屈自己在冷宮那樣陰森滲人的地界苟且偷生。沒人知道她臨死前究竟想了些什麼,等到世人察覺時,昔日裡傾國傾城的美人早已變得僵硬且冰涼。
長姐在這些時日裡變得格外的忙碌,她忙着清理賈氏舊部,忙着進宮在聖上跟前彙報收尾的工作的進展,順便再去東宮幫着微姐姐帶孩子。
——沒錯,帶孩子。
趙令歡自被長姐帶回來那天起,便一直是阿娘和阿琰他們兩守在搖籃邊照顧着的。長姐向來就不願意照顧孩子,而據阿娘所說,長姐之所以會對帶孩子一事産生了這般強烈的抵觸心理,這一切全都歸功于我與阿琰。小時候的我兩一個太淘一個太弱,當長姐望着她這好似皮猴子一般的妹妹和泥娃娃一般的弟弟時,總是兩手一攤無奈的望天,尤其是等到我與阿琰會走會跑了之後,我兩就好像那個小尾巴一樣黏着她,常常令長姐煩不勝煩。
然而這樣厭煩帶孩子的長姐,卻偏偏是所有人裡最有孩子緣的那個。不光是趙令歡喜歡她,就連原本哭鬧的謝靜姝在看見她時都會破涕為笑。至于宮裡的那個皇長孫,自然更不用多說了。
于是沒過多久,長姐就成了皇長孫宋舉的騎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