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是當娘的人了,怎麼還動不動就哭鼻子。”
她轉移話題的方式實在是太過拙劣,我坐在她身邊接過她遞來的帕子小聲地抽噎着,擡眸間便瞥見長姐眼中那帶着柔軟的懷念。她喚我阿鸢,她說沒想到這麼些年過去了,你這個皮猴子如今也變成了愛哭鬼。
這本該是句玩笑話,可我卻笑不出來。長姐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這句玩笑話打開了她的話匣子,成功地令她開始懷念起了從前。
長姐說起謝微,說起我,說起阿琰,說起阿爹阿娘還有祖母,甚至第一次同我說起了她那早逝的親娘。她的話像是糾纏在一起的絲線,以謝微開始,途中七拐八彎地繞到了其他人的身上,最後終于以她的親生母親作為結尾。
我的眼淚在長姐這裡換來許多先前我無從得知的事實。當我問起長姐為何自春日宴那天回來後就同微姐姐斷了來往時,回應我的卻是一聲悠然的歎息。
“我跟謝微,其實從未斷過往來,我們隻是當年各自選擇了各自将來要走的路罷了。”
先太子雖然資質平庸,可他勝在背後還有個為他籌謀了一切的生母。為了能将自己的親生兒子順利推上皇位,先皇後理所當然地将注意力放在了趙家和謝家上。一邊是趙家在北邊的兵權,一邊是謝家在朝野的威望,當先太子還在猶豫不決之際,先皇後卻早已快刀斬亂麻般地做出了抉擇。
——她的兒子可是未來的天子啊,哪怕是娶進門當個側妃,也已經算是女方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更别說這趙家女與謝家女不僅年紀相仿,還交情甚笃,這不是天意還能是什麼?
于是先太子用他那摻雜着利益的感情濕潤了筆尖,将那幾行酸掉牙的詩句一式兩份,分别托人送到了兩個姑娘的跟前。兩個姑娘湊在一起時拿腔作調地念着紙上的酸詩,末了還不忘加上一個誇張的鬼臉順勢笑作一團。
“直到有一天,謝微她問我,有沒有想過自己将來到底會嫁給什麼樣的人?”
“那你當時的回答呢?”我聽得這兒,也很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連忙問道。
長姐如她當年那般擡眼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道:“我才不要嫁人呢。”
人們總說十來歲的姑娘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紀,可是這句話落在當時的謝微和長姐身上卻顯得沒有太大的說服力。而當長姐将這個問題丢還回去時,她聽見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好友,正說着她完全不能理解的話。
“我的話,那應該就是太子這樣的吧。”
長姐不喜歡先太子,她的這份反感,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都像是在她的記憶裡紮了根般□□着。于是我聽着長姐在我的耳邊滔滔不絕地開始數落起了先太子,在那一連串的指摘裡,偶爾她會加上幾聲飽含不屑的輕哼用以停頓。
“宋嵘跟宋堯這兩兄弟簡直就是半斤八兩,一個狂妄自大,一個自诩風流,實際上都離不開各自生母的謀劃。不過宋嵘運氣好,娶了謝微,那些他學不明白的帝王之術,謝微可謂是了如指掌。”
“停停停!”我急忙打斷道,“不是在說你和微姐姐嗎?怎麼這會兒又在說先太子和安王?”
長姐在我的提醒下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哦對,該說到春日宴了。”
春日宴那天,先太子前後隻誇了謝微和長姐作的詩,其間的含義不言而喻,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以為謝微和趙婉柔會先後以正妃與側妃的名義攀上東宮,因而當時除了謝微,無人注意到長姐眼中的不屑以及隐隐的慌張。
側妃隻是名頭聽着特别了些,其本質上依舊還是給人當小老婆。長姐連嫁人都不願意,更遑論去給先太子做妾了。
“想讓我給宋嵘做妾?哼,别做夢了!”長姐說這話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