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叔伯們莫不是忘了,在這個世上最不守規矩的就是我定安侯府了。”
她排除衆議,讓令歡站在了送靈隊伍的前頭——就是那個他們眼中隻有男子才能站着的位子上。盡管長姐暫時按下了族裡人那些明裡暗裡的小動作,然而在阿琰出殡這天,還是出現了意外。
礙于趙家出了白事,安王謀逆一案也順勢交到了其他人的手上。雖然案子如今不在長姐的手裡,定罪判刑也都是他人做的,可說到底人都是長姐帶兵抓的。最先被判刑的那家人氣不過,便找了人過來鬧事。阿琰的棺椁剛出了趙家的大門,人群裡就飛出了一顆石子,打在了沉重的棺木上。
緊接着第二顆,第三顆......人叢中陸續又飛出了四五顆石子,其中一顆不偏不倚地從令歡的額前擦過,不知是湊巧還是刻意為之。
隊伍被迫停了下來,侍衛動作靈敏地将人從混亂地人群裡給提了出來。那些人被押着身子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慌張,其中領頭的那個努力抻長了脖子,朝着長姐所在的方向義正言辭地高聲道:
“趙婉柔!這是你的報應!你手上沾着那麼多條人命,如今你弟弟的死,分明是到地府給你償命去了!”
他的話不可謂是不惡毒,阿娘在周圍的議論聲裡站立不穩,下意識地扶住了文嫣的胳膊。先前在長姐那裡被落了面子的族人站在旁邊滿臉幸災樂禍地看起了好戲。我剛想站出來替長姐解釋幾句,卻有一個人先我一步走到了那人跟前。
令歡的懷裡抱着阿琰的牌位,她的額頭上的傷口正在不斷地往外滲着血珠,那一抹殷紅之色襯的她的臉色蒼白了幾分。她站在那人跟前,盡管說話時聲音都還透露稚嫩,可聽起來卻條理清晰:
"什麼是報應?什麼叫償命?她打了勝仗的時候你們說她巾帼不讓須眉,等到她被封侯進爵,你們又立馬改口說她一個女子怎能身居高位。如今安穩日子還沒過幾年呢,你們就想着卸磨殺驢,處處挑她的毛病。什麼報應什麼天譴,說來說去你們不過就是忌恨,忌恨她能以女子之身踩在你們這些人的頭頂。"
她铿锵有力的話語蓋下了周圍所有的議論,不少人似是被戳穿了心思般目光躲閃。那男子眼見着自己居然被眼前這半人高的女童指責,臉頰漲得通紅。他掙紮想要反駁,可無奈嘴巴早就被侍衛用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破布團子塞了個嚴嚴實實。
長姐走過去,将眼圈泛紅的小姑娘攬進了懷裡。她瞥了瞥面前滿臉都是不服氣的年輕人,又略顯随意地掃了一眼他身後的人叢,語帶嘲諷道:
“我不過做了些世間男子都會去做的事,就算這世上真有報應,最後也不會隻落在我趙婉柔一個人的身上。”
說罷,長姐也不理會其他人的反應,她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帶着令歡回到了送靈隊伍裡。
隊伍繼續敲敲打打地往前走,中途也再沒有出過什麼岔子。往後的日子也好似腳下的這條路,走完漫長的一程,臨了都是黃土一抔。
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發覺阿娘自從阿琰死後就一直有些避開我。每次我回趙家,她的身子都會出現各種程度的不适,不是心口痛就是頭暈。起先我還十分緊張的命人快去請大夫,後來還是文嫣悄悄将我拉至一旁,她話說的委婉,但意思我到底是聽明白了。
——阿娘不想見我。
究其緣由,無非是因為我和阿琰是雙生子。我與他一脈相承,我們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都繞不開彼此的存在。再加上我與他相似的五官,隻要我往人前一站,就很難讓人不想起阿琰。
因此在阿娘的眼裡,我不再隻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