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風煙歎道:“我還正想與你說這事,過來。”
問飛鴻卻不動腳步,而是顧盼左右,道:“師兄這時候該煎藥了吧,我去給師兄準備。”
連晚飯的時候都未到,着急煎什麼藥。風煙眼看着問飛鴻背身去,心道:都不願搭理我,想必是我昨日傷他心了。
年輕人麼,總為這種事揪心憂愁,風煙再來這麼做未免太不體面,便順了問飛鴻的意,往熱泉中蓄一池水。
藥材都是提前備好的,縱然問飛鴻燒不明白飯,按量煎藥總是沒什麼難的。風煙先行下水,撩撥着靜波微瀾,隻從霧色中窺見問飛鴻紅衣豔色。
“嘩——”
藥湯被傾入池中,苦澀的藥香漫開,問飛鴻伸手攪弄片刻,又起身,“是要兩桶麼?”
風煙:“嗯。”
氤氲中他不再同問飛鴻說什麼,隻聽着半會兒後問飛鴻再将一桶湯藥倒入池中,在石岸邊解放下自己的秋鴻刀。
“我與師兄共浴可行?”問飛鴻指尖滴落一滴水珠,激波面漣漪。他大抵是望着風煙的,隻是水霧太重,什麼也看不清。
“是藥三分毒,你又惦記什麼?”風煙輕推開他的手,轉身靠在石壁上,“輝元裂派後,其舊址——也就是飛雪城遭遇大火,往前的許多都湮于火海,失落不為人知。高祖周銘駕崩後,不出三年,仙人隕落于天水泉,但這三年之間沒有半句流傳後世,或許曾經有,也随輝元宗的沒落而揚灰了。”
問飛鴻疑道:“也就是說,天水泉的來曆其實并不明晰?”
“差不多。”熱水一浸,渾身都松快了,風煙阖上眼,“眼下我們對天水泉之毒沒有半點法子,倒不如如冉蔚之所說,追根溯源,尋一條出路。”
“師兄先前那般狠心,竟說出要我用秋鴻了結你這種話。今日竟又回心轉意了,可是想了什麼?”
風煙笑他,“不是你叫我從了你,好好治病麼?怎麼這會兒還疑神疑鬼起來?”
問飛鴻默然片刻,道:“師兄養傷歸來,為何來飛雪城?天下之大,到處皆是師兄的可行之所,不是非要途徑飛雪城的。師兄痊愈之後,本可直接回天水泉,又為何經飛雪城一遭?莫說是看試仙大會的熱鬧,你都未正眼幾回。”
他說着竟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意思,問飛鴻素來為人寬厚,做事留一線,此時全然把話堵死,倒叫風煙啼笑皆非了。
“還要我怎麼說?”風煙轉過身,撐在池邊,稍撥開些霧氣,直望着神色郁郁的問飛鴻,“我放心不下飛雪城,放心不下你,還要如何?城主大人究竟有什麼想問的,少繞彎子,聽着累。”
不知是熱氣昏熏還是風煙那一句太不尋常,問飛鴻漲紅了臉色,又忸怩起來,半晌沒吐出一個字。
風煙才留意到自己這般着實不雅,像話本傳說裡要把年輕人拖下汪洋的鲛人似的,也難怪問飛鴻目光閃躲,便回了水中,“到底有什麼,你直問便是了,我還沒有落魄到要遮遮掩掩的地步。”
問飛鴻從風煙外袍旁撿起了那支玉簪,撚袖擦去白玉上薄薄水霧,遞至風煙眼前,“抛卻外物所有,我隻想問,師兄當真對我沒半分心意嗎?”
“嗯?”風煙換了個姿勢,笑吟吟的,“若我說沒有,你又待如何?”
問飛鴻似嗔似怨,别開目光去,“若當真如此,我便不再自讨沒趣了,師兄且當聽了個樂子吧。”
長睫掩去許多,問飛鴻的衣擺不慎垂落水中,洇濕一片,叫那鮮亮的綢緞都黯下來。
“穹明如此好顔色,倒也不用妄自菲薄空出此問。”風煙探他面頰,留下道濕漉漉的水痕,“你我相依為伴,若說我在此世還有什麼沒放下的,便就是你了。”
“師……”問飛鴻胸腔起伏着,在風煙掌下,些微的動靜也無所遁形。他逃不開,無從閃躲,卻又不敢如先前般大膽探近,隻繃緊了腰腹,垂眸道,“師兄這是何意?”
“我碰不得?”風煙老實收了手,刻意自問飛鴻指縫蹭過,又撥撩開自己濕透的長發,微一偏頭,頰邊水濕的青絲便蜿蜒着,如蛇曲跗骨,依稀可見當年與沈鎮厮混時要臉不要胭脂淚的風流氣,“倘若有朝一日我這毒能治好,随你在飛雪城消磨餘生也沒什麼不可,橫豎兩派同宗,也算是歸了祖族。”
“既然如此,師兄是……”他哽了哽,捏緊了石壁凸起的峋塊,小心翼翼地探問,“也就是說,師兄并非對我無意,我與師兄乃是——兩情相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