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風煙搖頭,“你可想清楚,入飛雪城與入天水泉,可不是一回事。我代表飛雪城邀你,這與天水泉無關。”
“晚輩清楚。”楚月空低下頭,垂下的額發遮住了她眉眼,神色難明,“但我意如此,不準備更改。”
風煙:“不如這樣,你且在飛雪城住下,我們彼此都考慮一番,三日為限,如何?”
于情于理,風煙都做足了,楚月空也不執拗如此,欣然應下,告辭離台。
既然來都來了,風煙便順手将先前那倆小孩子打碎的煉仙台一角湊補上,招呼聲說不必管他,試仙大會照舊。
但鬧出這麼一通,此次試仙大會怕是太平不了了——天水泉與飛雪城素來同氣連枝,拜入風煙門下無異于拜入飛雪城,亦或更甚,風煙未曾收徒,楚月空能直接成了下任天水泉主也說不定。
若是換了熟悉風煙的人便能聽出,風煙對楚月空頗有欣賞之意,但又不願人在天水泉蹉跎此生,才邀入飛雪城。倘若風煙當真沒有收徒之意,何必要三日之限,當場尋個由頭辭了便是,這三日不過是告訴楚月空:天水泉的擔子與名聲一樣重,想走還來得及。
問飛鴻急忙迎來,為風煙遞上新茶,“師兄辛苦了,看師兄之意,是格外賞識楚姑娘?”
“嗯,本事好,觀其路數,也看得出心性頗佳——她的招式與你有些相似,我本欲将她引到你這,但她似乎不大願意。”風煙重回結界裡,這才松懈下來,歎了聲,“但是天水泉何嘗是個好去處呢?年紀輕輕,何必走我的老路。”
問飛鴻幫風煙脫下了方才鬥亂之中被鞭尾抽爛了一角的外袍,披上新衣,“不如師兄得閑時再去問問她?究竟如何,還得人自行斷決。”
“嗯,不着急。”風煙勾勾手,揮手一道陣紋起,得見高空闊明,觥籌歡宴。他拉了問飛鴻在側,與之同看,笑道,“我倒要看看,我這天下奸徒盡可殺的天水泉到底能引出什麼動靜。不知你師兄我名聲是否還如當年呐。”
仙門百家退讓三分的天水泉主——位高、權重、覆手風雲,可惜命不長。
問飛鴻跪坐也坐得端正,方便風煙靠躺在他身上,怕腰上玉帶硌着風煙,他還找了條軟毯鋪好。風煙擡手在眼前幻化一道水鏡虛像,将煉仙台下衆人百态盡收眼底,雖已有新人上台比試,但多半還在議論方才風煙與楚月空之事。
“師兄。”問飛鴻環摟住風煙肩頸,俯身下去吻他鬓角,高束的發辮自肩頭溜下,如不斷情絲,籠了彼此滿身,“當初師兄赴天水繼任之前,又作何想呢?”
舊怨在前,家仇未報……那時的風煙也不過未及冠少年人,在飛雪城生活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天水泉究竟是什麼。曆任天水泉主都鮮少出山,這是無鞘之刃,開鋒即見血,殺人之器,自然不招待見。
但誰又是生來就甘做一柄肅清天下的刃呢?問飛鴻離風煙的年少時光太遠,也想象不到,風煙究竟是懷着何等心情飲下天水呢?
“唉……你這舊賬翻的也忒遠了些,這我哪還能記得請,都多少年了。”風煙按着問飛鴻後頸,與他厮磨着纏吻片刻,依舊是輕飄飄,不肯再深幾分,從來吝啬給予,“當時我以為風氏隻剩我一人了,此事合該我來做,若換了旁人,指不定還沒我活得長呢。”
問飛鴻不語,隻是握住風煙撫上自己側頰的手。
對于風煙的過往,問飛鴻能探知的太少、太少,飛雪城中也有不少老人,但當時風煙離開飛雪城時他們也還年少,能說的也不過寥寥片語。旁人之口、已封存的器冢、師父房中的書信舊箋……問飛鴻就是從這些零碎事物中拼湊出前塵模樣,總忍不住去想,當年的風煙會是什麼模樣?
風煙之父風朝聞與飛雪城主袁亦恩乃是至交好友,因此風煙幼時在飛雪城度過了好些年時光,後來風煙與袁亦恩決裂,拜入天水泉一脈,究竟是形勢所迫還是賭氣而為,如今已經說不清了……再往後,便是年少風流名,平魔宗、蕩天下,方才有了如今的天水泉主。
風煙拍他,“好了快起開,等下沈鎮來了看見了像什麼話。”
問飛鴻這才不情不願地直起腰,但還是拉着風煙的手不肯放,楚月空這下可開了個頭,不乏有在煉仙台上取得優勝的年輕人出言請試已成名的大能前輩,還有問到任平生頭上的,叫風煙樂了。
不過玩鬧罷了,大多都會答應的,也有分寸,點到為止,不至于傷人。就連問飛鴻也被叫下去打了一場。
沈鎮揭簾而入,樂道:“開了這個頭,這下可好玩了,恐怕年年都有人想來這麼一出。”
風煙斜卧着,看問飛鴻刀鋒如虹,就着下酒,“也挺好,熱鬧嘛。我當年那會兒要是有這事,早把那些老鹌鹑打個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