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師兄。”問飛鴻難得對風煙硬了語氣,皺眉道,“我如今也算學有所成,更何況我們不是為制敵而去,自當盡力周旋,師兄不必太過擔憂的。”
風煙:“既然是戰事,那便是朝中事,不是仙家事,都被打到家門前了,國師還不曉得出手麼?還要你去摻和什麼?”
“且不說輝元三派與大啟王朝關系何其密切,師兄,既生戰火,那便是天下之事,我輩豈有辭躲之理?”問飛鴻垂下眼來,擺出副柔軟姿态,卻是油鹽不進,“飛雪城向天下百修萬民敞開大門,也是收容散修的好去處,于情于理,我都該與任盟主同去這一趟,師兄為何執意阻我?”
風煙别過頭去,不願再看他。這時赤羽翺翔而來,穿過結界,停落問飛鴻小臂,帶來小信一箋。
這又是雪塵的消息,問飛鴻拆了紙卷,神色大變,“師兄,來不及了,碧雲宮遭襲,青台城危在旦夕,飛雪城便交給師兄與沈大哥了。”
青台城乃是京杭河段上的繁茂之城,也是守住王城的屏障,一旦青台城破,王城傾覆也不過瞬息間。
真是挑了個好時候。
凡人再如何也比不過修仙者可通天地,此時仙門各派都上趕着北上赴飛雪城試仙大會,正是薄弱之時,這幫散修竟也算所向披靡。
王城不能破,一旦大啟國破,外族必然人心湧動,這百年安穩恐怕便續不下去了。但凡王朝更疊,遭殃的必然是草芥般的凡人,那些權貴的腦袋金貴得很,一顆便值滿城枯骨,倘若真的戰火四起,他們這些不食煙火的仙家還能這般置身事外麼?
其中關竅,風煙也心裡有數,但……
“罷了。”風煙把一方帕子丢進問飛鴻懷中,打發他,“你們快去便是,與我時刻聯系着,切勿忘了互通消息。月空,如此便也勞動你件事,盯着李無恣和與她有關之人,這些日子莫要讓他們踏出飛雪城半步。”
問飛鴻哨聲起,赤羽長振而去。
這場禍亂背後究竟有幾方黑手?如今還不能看明,隻是風煙已隐約有不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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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城主。”
他們用的是任平生的飛舟法器,一日便能千裡,至于這路上的半刻閑暇,也不妨說會兒話。
問飛鴻搖搖頭,“嗯?盟主有什麼事?”
“你師兄勸你少插手朝中事,也有他自己的理由。五十年前他曾承好友遺願在甘谷肅蘆城擔任守将,肅蘆不過小城,城外卻是當年尚且虎視眈眈的邊境外族,為了應對我們這些修者,外族甚至以血祭秘法在方圓百裡落了鎖靈陣,他那位友人正是為此陣所困終而隕落。内憂外患之際,朝廷還在拉扯推诿,援軍遲遲不至。”
問飛鴻凝神聽着,他根本不知此事,風煙也從未向他透露半句。
“仙人可以辟谷,但凡人還需求生。”話至此,任平生神色亦冷了下來,“肅蘆并非富庶之地,被敵軍刻意圍困,如何能夠支撐。但風煙最終熬到了鎖靈陣失去效力,孤身一人入敵營将其族滅。據說那三月内的肅蘆城,人易子而食,與煉獄無異。我再見他,已是脫困後半年,風煙對肅蘆城中事遮掩不肯言,想必是不願提及的。”
“我們圍剿魔宗,姑且算是江湖事江湖了,一旦把萬人性命壓在肩頭,便不可同往日而語。”
問飛鴻千言萬語哽于喉前,說不出一字一句。
任平生做長輩姿态,拍他肩頭,“你師兄答應你與我同行,也是願叫你親眼看看,何為戰火,何為人間。”
任平生這話,問飛鴻不知聽進去了多少,他隻想着五十年前的肅蘆城,風煙是如何在有人托付下挂帥上陣,又如何在彈盡糧絕之際守城三月——那幾乎窮途的三個月裡,風煙到底經曆了什麼?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風煙往日的所作所為,便能說得通了:在東海出手幫江宴撐場面,那是朋友之間舉手之勞,倘若當真涉及朝堂事,風煙向來能退則退,暫忍鋒芒也無妨,總之盡量不沾染半分。逼得半壁江湖忍氣吞聲的風煙為何要在陳王面前隐忍不發?早先問飛鴻還以為是顧慮陳王與國師,如今看來,恐怕不僅如此。
但容不得他将這樁舊事理出頭緒來,飛舟已到了青台城前。雲天之上,遠觀船艦如葉,人如芥蟻,壯闊運河南北布列兵戈。
船帆之下,領頭人乃是數名散修,其中一人問飛鴻還有些印象——三年前風煙重歸飛雪城時與他同行的那名散修,魏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