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蔚之作亂時曾對問飛鴻說,他所見匆匆行客,或富甲一方,或清貧潦倒,或情腸愁斷,或叱咤風光,皆困于此命,茕茕不得安歸。此人生于淨業寺,又習得佛門功法,常年出入伽藍,如何不知人之百八煩惱?冉蔚之行事雖錯,但亦是想為蒼生謀個出路,盡管問飛鴻認為複活宮希聲也無事于補,宮希聲當年做不成的,如今也未必可行。
問飛鴻于俗務中蹉跎了許多年,大道于他而言,幾乎遠得不必想。但如今他入業緣書再求大道,思緒最亂時,還是撿回了年少時一點妄念——
他想要世人各能安、免紛争、絕執恨,想要大世清平,想要同師兄兩安赴雲山。
若是仙人做不到,他便成仙人之上,奪千秋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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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城與大啟已對峙數日。
大家一時未打出勝負,便開始互相攻讦,不知道打哪起的傳聞,說風煙親手弑師,如今問城主閉關,此等背信棄義之徒又待飛雪城有什麼好心思?
此話傳到風煙耳中時隻惹他一笑,楚月空隐有好奇,但到底沒追問。
風煙撂下書卷,“陳王那厮這麼久還沒動靜,究竟在籌謀些什麼見不得人的陰謀?”
沈鎮:“你還盼着他來不成?你不堪大動,指望我去和陳王打麼?有沒有點良心了!”
風煙笑道:“無妨,真到那時候我必聲援你。”
沈鎮拂袖,“風流雲!你還真是沒心沒肺的玩意!呸,真不是玩意!”
給沈鎮此番裝模作樣逗得樂了,風煙笑彎了腰,往椅中一靠,胡亂摸索桌上茶盞飲一口。
“唉,可惜我将那陳王陰謀放出去這麼些時日,大概是太過匪夷所思,沒幾個人真信,當玩笑聽過便罷。”風煙搖搖頭,“陳王還真是,與當初那個冉蔚之一個德性。反倒是我這邊,如今問飛鴻不在,我自辯可不像話啊。”
對此番舊事略知許些,沈鎮愁道:“哪能啊,當真和盤托出也對飛雪城無益,你早些把謊話編圓罷!”
風煙倒是還一派自在,辯白與否他都不大在意,橫豎這些年黑白不明,早都習慣了。
“月空。”他忽然望向正眼觀鼻鼻觀心的楚月空,道,“當年你聽聞我殺袁亦恩之事,是作何想?”
楚月空無奈道:“師父,那會兒我尚是幼童,不明是非。”
“不妨,說說你那會兒心思便是,沒什麼可避諱。”
“約莫……約莫也不足怪,隻是有些不甘疑心。”
風煙撫掌大笑,“是了,我這種人,做什麼事也都不足怪的。因此舊事何必辯駁,任他們猜去想去,若是叫今朝揣測擾了前人泉下安甯,那才是我無能。”
楚月空尚且雲裡霧裡,沈鎮已搖搖頭,早知此人自有主意,何必費口舌。
桌上溫茶近冷,風煙再飲半口,覺出了幾分苦味,便遺憾放下。忽然之間風煙屏息提神,飛雪城大陣似有異動,其放出神識掃查,不由得冷笑。
楚月空當即提劍在手。沈鎮:“出什麼事了?”
風煙:“王城派人來了。”
他捏指疾行,轉眼便淩城前,遠望大軍如壓陣,而領軍之人,道袍飄飄沒個正形——國師無銘。
風煙皺眉,烽火繞身一周盤圍,火勢極盛,将身周靈力皆燒殆,“不知國師駕臨,又是有何事?”
今日無銘竟特地用了數十年前風煙與他見時那張舊面皮,笑意盈盈,看着便不懷好意,“風泉主好大氣性,可是近來虛火動心?且消消氣吧,我不是來找飛雪城麻煩,不過奉命行事罷了。看在你我師徒一場份上,可莫要為難我這老骨頭咯。”
他輕輕嗓子,高聲道:“今日我是來捉協助飛雪城反賊的二皇子回王城領罪,無關人等麼,還是交由孤鋒宮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