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冬天與其他城市不一樣,草木青青,赤日炎炎,寒冷的天氣似乎隻是淺淺走個過場,然後又替換成了夏天版本。明明已經是冬天的季節,卻還是夏天的溫度,一連十幾天都是二十多度,連公交車上都還開着冷氣。
所以當邢秋雨給淩郴發去他在燕城堆雪人打雪仗的視頻的時候,淩郴馬上氣憤地扔下他的冰可樂給他連發了三個[揍你一拳]的表情包,恨不得隔着網線給他嘚瑟的臉上來上一巴掌。
天知道,他這個喜歡玩雪的江城孩子有多想在雪地裡打滾。
可惜了,江城在他有生之年裡頭,隻下過幾次薄薄的雪,連雪人都堆不起來,更别提打雪仗和雪中打滾了,能捏一個巴掌大的小雪人都算是上天待他不薄了。
看着邢秋雨發來的笑臉表情,淩郴對着手機屏幕呲了呲牙,做出一個兇狠的表情,好像這樣邢秋雨就能看見似的。
見那邊的邢秋雨對他的表情包挑釁毫無反應,淩郴直接甩了個語音電話過去,電話鈴聲才唱了“财神到”三個字便被對面接了起來。
淩郴樂了,這手機鈴聲還是上次玩遊戲設置的,沒想到邢秋雨還沒換掉。
他輕咳幾聲,把缺德的笑又憋了回去:“你什麼時候回來?都三個月了吧?江城屁大點地方我都快玩膩了,快回來陪哥們兒打球去。”
邢秋雨似乎在人很多的地方,隻含糊地應了一聲,馬上跑到了偏僻角落,轉移了話題:“你什麼時候開學?”
聞言,淩郴驚起,連忙翻手機看微信群,然後失去靈魂失去高光地躺倒在床上:“後天。”
後天?那還來得及。
邢秋雨隻聽到了他摔倒在床的悶聲,緊接着一個失魂落魄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了過來,哪怕沒見到他人,也能根據他的語氣腦補出一張委屈吧啦的臉。
屏幕對面的邢秋雨眯起眼睛笑了起來,望着窗外的飄雪,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
作為他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邢秋雨深知他這家夥是個ddl戰神,不到假期的最後一周絕對不會動筆寫那什麼寒暑假作業。
可偏偏他們的班主任蘇蘭秋就特别愛布置作業,那堆作業跟學校隔壁那座小山比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做完還要自己批改,開學後上交檢查,也不知道以前的學長學姐在如此壓榨下是怎麼過來的。
往年的淩郴都有他幫忙查漏補缺提醒監督,但今年他因為一些事情去了燕城,過年都沒能趕回去,看來隻能留他一個人面對狂風暴雨了。
他敢打賭,淩郴絕對還沒動那座小山。
果不其然,沒到一分鐘,淩郴那邊就傳來了一段整整四十五秒的哀嚎——他寒假玩嗨了,完全把作業抛到腦後,那玩意兒現在比他兜裡的錢包還幹淨,他錢包起碼還有倆一毛錢鋼镚呢。
淩郴:“兄弟,哥,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救救孩子!”
邢秋雨努力壓了壓嘴角,但沒控制住,聲音明顯帶着點抑制不住的上揚:“快了,你加油吧!”
然後毫不留情地按滅手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邢秋雨大姨看着電視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一邊給他遞了個削好了皮的蘋果,一邊笑他:“阿雨是在和喜歡的女孩子聊天嗎?”
邢秋雨搖搖頭:“不是女孩子,但确實喜歡。”
燕林生愣了愣,卻還是笑了:“是小郴吧?”
……
開學這幾天狠狠下了幾場大雨,天氣總算是冷了下來一點,街道被洗刷一淨,熱鬧褪去,挂在樹枝上的一串串紅燈籠還沒摘下,莫名有了幾分寂寥的錯覺。
淩郴家樓下有一棵紅花羊蹄甲,花開的時候能聞到淡淡的清香,風過便是漫天花海,是淩郴喜歡的花。
每次上學的時候,邢秋雨總愛在那棵樹旁邊等他。
這幾天他每天早上都要推開窗看看,紫紅的花瓣落了滿地,遠遠望去像鋪了一層花毯,卻看不見以往站在樹底下朝他招手的那個人。
他一直等到開學也沒等來援軍的身影,打電話沒人接發信息沒人回,隻能一個人先趕去學校繼續趕作業。
畢竟蘇蘭秋從來不看你的面子,她隻認作業和成績,要是這份作業交不上去,他就隻能含淚喜提雙份班主任親自出題的作業了。
他甚至不用特地去想,腦子裡自動自覺就播放起了蘇蘭秋的原聲大碟:“淩郴你怎麼回事?啊?還有一個學期就高考了,有沒有點上進心了?連作業這麼重要的東西都能忘記,吃飯睡覺怎麼不見你忘記?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光是在腦子裡想想都已經讓人痛苦,更别提這幅畫面要是真變成現實會怎麼樣了。
開學那天早上降溫突然,淩郴沒找到自己最喜歡那件衣服,幹脆随便套了件薄的,風一吹就瑟縮一下。但是他沒時間再找别的衣服了,連襪子都套的兩個不一樣色的,拿上書包就跑,門都沒來得及關。
江晚晴本來還在客廳吃早餐,看他跑了馬上追到門邊,卻還是慢了一步,氣惱怒罵:“淩郴你又不吃早餐!”
可惜跑遠的淩郴一句話也沒聽着。
趕着上學的路上,他碰到了同道中人段汐。
他碰到段汐的時候,段汐還在路邊攤裡優雅地吃着腸粉,手邊還有一份免費豆漿,舉手投足都是貴族姿态。
恍然間,淩郴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帶噴泉的後花園,腸粉不是腸粉,是高級料理,豆漿不是豆漿,是昂貴的紅酒,而享用它們的主人更是西裝革履,優雅而高貴。
淩郴搖搖頭,把這些詭異的想法從腦子裡清空。
他不止一次吐槽過段汐:誰家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喜歡擱路邊吃腸粉啊!
段汐就回怼:我這叫接地氣懂不懂!
吃早餐的段汐也看見他了,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怒而拍下五元巨款在桌子上喊老闆結賬,然後火速跑了過來,哥倆好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兄弟,寒假作業做完沒有,借我抄抄。”
“啊?”淩郴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看着他,甚至大膽地上手捏捏他的小肉臉,“你不是說要努力學習嗎?居然沒做寒假作業?”
段汐早幾年确實是學渣,踩線進的江城一中,之後也一直以玩為先,成績居下不上,但自從他高二伊始說有了喜歡的女生之後就一改舊貌開始奮起學習,一路追到年級中遊,成了老師眼裡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好好學生。
從那會兒開始,他一般放假前幾天就會做完所有的寒假作業,基本不存在沒寫完作業的情況——哪怕錯得特别多。
哥幾個還調侃過他,問他是誰的魅力那麼大,為愛沖鋒啊!
段汐跟誰也沒說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隻默默地把壞習慣都改了,說打算畢業後和女生考同一個大學,然後才向女生表白。
聞言,段汐把手放下了,他個子沒有淩郴高,勾着他脖子累手。
他垮起個臉:“你别提了,秋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出的題又多又變.态,我該不會的還是不會,加上我小表弟拿我作業玩,給怼竈台裡頭了,結果我爸救回來之後跟我說隻燒掉了答案,導緻我批改尤其困難……”
段汐猶豫了一下,又接着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狗屎成績,我緊趕慢趕都還差十張試卷,十張啊!那是人寫的嗎!你總不能看着兄弟殒命在試卷底下吧?好歹讓我應付完秋姐吧?”
“噗!哈哈哈哈……”淩郴笑得直不起腰,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臉都紅了幾分,他還以為自己每次搶紅包隻能搶到幾分錢已經夠慘了,沒想到還有更慘的。
好不容易笑夠了,淩郴滿臉鄭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