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汀!阿汀——”
修竹站在庭院之中,看着一旁銘石上提着“捕竹閣”三個字,失聲笑了笑。張嘴打算再喊她時,“阿”字還未出口,後腦勺便被輕輕拍了下。
“小蛇蛋叫魂呢!”阿汀盯着他的背後,“你這是什麼玩意兒?樹枝?”
修竹煞有介事抽出背後捆着的一根藤條,退開一步,俯身雙手呈上藤條,低頭說:“負荊請罪。對不起,我沒打過盛九淵。”
阿汀接過藤條看了看,聽到他這話笑出聲。
“那是自然。我們阿淵可是女武神,就算你打過了,我也不會和你去蛇鄉的!”
修竹直起身,滿眼疑惑:“為什麼?”
“你是真的笨蛋嗎!你叫我一個弱小無助的小兔子,進你們蛇窩去玩?你怎麼不直接把我送他們肚子裡!”
阿汀曾經信口胡沁,說着最好的朋友就是要去彼此家鄉玩一圈這樣的話,那時候阿汀還不知道他是黑水玄地的長龍氏,以為他是竹子精,瞧見他扭扭捏捏的模樣總想着逗弄一番,說什麼也要修竹帶她回家鄉玩。
攤牌以後,倒輪到阿汀恐懼了,修竹鼓足勇氣打算偷偷要帶她去玄地看看,這便輪到她不好拒絕了,隻好說了句:“要是你打過阿淵了,我就和你去!”
在阿汀心中,阿淵那麼厲害,舉世無雙,他一個小小蛇蛋怎麼可能打得過。沒想到這個小蛇蛋還真的當真,倔強的從一重追到了三重,追到了武選上。
“長龍氏不會傷害你的!我保證!”修竹雙指并攏,發着誓。
“誰會聽一個蛇保證呀!”
偏殿門被輕輕推開,隻見九淵一身白色綢衣松松垮垮,頭發亂糟糟的,面色憔悴不堪。她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輕喚了一聲:“阿汀?”
待她睜眼看清院中不止阿汀一人,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的如此随便,而後迅速折回了房内,快速關上了門。
阿汀站在院中,忽的笑出了聲。修竹側身問:“她這是?”
“喝多了。”阿汀豎起食指放在嘴邊,“噓,秘密哦。”
昨天傍晚,九淵幹了兩件大事。
一是當着整個宣武門、當着滿天仙神的面,在比武試台的最中央,給了個神君一巴掌。
說來倒也能理解,她一個小殿下心高氣傲的,卻在決賽被這樣羞辱一番,心中不爽才是正常,不過在如此盛大武選上,竟做出如此失态舉動,不免淪為笑料。
二來。過了上場之後,羲和上神派下十支燚獸金車隊伍在武選結束後接走花川。而這位小殿下呢,在燚獸金車回昭陽宮的路上當街劫車,且是在三重最寬闊的宣武大街上,她叫花川下來和她打,遭羲和派來的神女拒絕,還當衆說出了“小殿下不要不知禮數”這種話。
九淵聽了這話,更是怒火攻心。“當衆放水,不尊重武選,到底是誰不知禮數!”她執劍指着為首的燚獸金車,看了看四周看熱鬧的神們,“我們當着衆神的面,再比一場。”
接着,便一劍揮下,轟碎了十輛金車。那群燚獸立刻縮回原型,變成了一團團跳動的小火苗,躲去了侍女們身側。
他果然安然無事。
且不管那些七重侍女們,九淵這道劍氣可是使出了十足的力,劍氣疾過,金車霎時破敗不堪,而他坐在最前金車,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一團白光空中而立,白光黯下見一團藤蔓化繭。藤蔓散去,遊龍走蛇般盤回他的左臂,隻見花川一襲白衣不沾塵灰,衣角微揚,飄然落地。
他一開口,便還是先前那般好聽聲音。
“小神女怎地還生氣了?”
九淵提劍指向他,大吼一聲“你明知道!”吼完之後,卻不自覺紅了眼眶。
她這是在幹什麼?她瘋了不成?
九淵後知後覺的再次看了看四周的仙神們,各個聚成一團,指指點點,嘁嘁做聲。她看向花川後方,破碎的金車點點化為烈焰,無盡焚着。這可是羲和上神的車。
烈焰中而立的花川依舊,他笑着,似是這一切與他無關。
她在幹什麼……她到底在幹什麼啊……
丢人一次還不夠嗎,為什麼要追上來,為什麼要再丢人一次啊……
父帝,父帝可是在九重天上,滿懷期待的等着她的消息吧。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四周嘁嘁聲不絕于耳,九淵顫抖的丢下手中的劍,痛苦的抱着頭蹲在地上,口中發出一聲凄厲尖叫。
不可以!她不可以這樣失态!她可是九天之上青雲帝之女盛九淵!她可是滿天上下唯一女武神青禾的女兒!她可是至高無上的小殿下!!
心中越是提醒自己不能這樣,九淵越覺得控制不住自己。渾身顫抖的愈發厲害,害怕,她心上忽然萌發出一種沒來由的恐懼。
她紅着眼,努力憋着淚水,死死盯着面前不遠處的花川。
他站着,垂目俯視着她,眼中是無際的冷淡與疏漠。沒有往常如春風和煦般的笑容,他是什麼眼神,九淵看不清,也看不懂。
她好想逃走。
“小九!”
遠處見一黛色身影,後面還有阿汀身影努力跟着。
“古昀哥……”九淵沒等叫完古昀,便嘔出一灘血,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在阿汀的床上,阿汀化了原型,毛茸茸的一團趴在她的胸口,醒了後本就覺得有些胸悶,阿汀這麼一趴,更是被壓的有些喘不過氣。
武試結束至揭榜,中間共七日。九淵足足昏睡了兩日,第三天醒來之後便吵着阿汀要酒,本就酒量差,更是斷斷續續的酩酊大醉一整日。醉了接着喝,昏睡過去後,醒來便又一直喝,把自己的身子往死裡作踐。
阿汀搖了搖頭,擡手拍了拍身旁修竹肩膀,故作高深的歎了口氣,修竹更是沒理解。
已經是第四天了。還有三天,便要出武選結果,到時候就要開始跟着上神先生們修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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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九淵瞧着鏡子中的自己,蓬頭垢面,面色憔悴,哪裡有個小殿下的樣子。
哪裡敢奢望有先生收她做弟子。
鬼使神差的,九淵攤開手,手中是一隻細細的花瓣手環。那日彩雲湖旁,夕陽西沉,漫天的粉嫩花瓣墜下,那個卧在一片嬌豔彩雲桑上,更為嬌豔的神君。
阿汀敲了敲門,提着個盒子、抱着件衣裳推門而入。九淵下意識的趕緊收起了那個手環。
“阿淵這幾日可是消瘦了不少。嘗嘗吧,剛剛小蛇蛋帶來的好吃的。”
盒子打開,各式各樣精美小糕點琳琅在目,全都是阿汀愛吃的。九淵側頭看,一旁的阿汀盯着,咽了口口水。
她推過盒子,“你吃吧。我不愛吃這些。”
阿汀收回自己直勾勾的目光,察覺到九淵嘴角淺笑,故意岔開了話題:“阿淵準備今天做什麼?剛剛酒仙來過,叫我問你要不要當他弟子。”
聽她這話,九淵忽的漲紅了臉,抱起腿,下巴埋在膝間,縮在椅子上團成一團。
“别取笑我了。”她小聲呢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