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梨行坐在大石上,下面各種小動作自是一目了然,這臭小孩倒是會享受,盛來的果子糕點各個精美誘人,每個小盤都經他面前飛過,梨行幾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能這樣,他是老師,得為人師表,在弟子們面前這般不正經怎麼辦。想着時手不自覺伸向懷裡,摸到了個梨子。瞧見這一出,才緩緩把手拿出來,讨要一個。
花川一笑,青藤把盤放在他身側,乖乖銜起一粒,調皮的放到梨行先生手心。
真摳啊!!!
梨行先生扔進嘴裡,對面前惬意非常的小孩無端升起那麼一點怒氣。都許他這麼胡鬧來聽課了,他他他倒好,一點都沒個尊師重道的意思。
算了,随他。
不過一會兒,弟子們也算是嘔着嘔着适應下了濁氣,除了動不動就要自覺領罰的樾喬和強忍着難受還在安慰人的修竹,其他人都算是勉強坐定準備聽他講話了。
阿汀臉色煞白,托着下巴問起:“我說梨先生,下界都是這麼令人作嘔嗎?”
“不是!”鐘禮厲聲回頭,而後意識到自己稍有失态,緩下語氣解釋道,“不不不……不是的,山水相宜,河山萬裡,人間很很……很美的!”
“诶?是是……是嗎……”阿汀歪頭越過面前的珉去看他,鐘禮越是着急,說話結巴的越厲害,委實有趣,她也學了起來。卻遭身側修竹一拍,輕聲呵斥“别學。”
“我又沒有笑他的意思!”
阿汀嗔怪,修竹一時窘迫,漲紅了臉,“我知道。”
樾喬遏住自己不适,端起架子,輕聲斥着,叫衆人肅靜聽梨行先生講學。
梨行先生卻不在乎這些,笑道:“不必拘束。”望着石下,嬉笑打鬧,腦海中湧現出一堆啰裡啰嗦的廢話,卡在嘴邊。
碧翠竹林,曲水流觞,伯牙絕弦,知己難覓。
離行萬千。
梨行先生再次仰頭喝了一大口酒,嗆的他喉間作痛。
他這群弟子挑的可真是千奇百怪,沒一個習武路子是一樣的。
珉一柄寬劍劈下氣勢磅礴,修竹笛中短劍直刺迅捷靈活,樾喬以律化刃招數緊密。鐘禮不攜兵器,不用法器,拳腳功夫根基深厚;阿汀則身迅如風,小手段一大把,雖有頑劣,各不傷人,足以見心中澄澈。
剩下兩個,車輪戰的形式,總叫人想把他們相提并論。
小殿下長劍如飛龍遊蛇,招式變幻行雲流水,好不灑脫,着實是個心志堅定的好苗子。再反觀花川,先是風頭盡出,後是陰險狠辣,偷襲拍暈取勝,叫人不齒。
梨行先生看向花川,仍是惬意側卧,塞進嘴裡一顆又一顆葡萄,美名曰受重傷補身子。
他清了清嗓子:“第一問。武選之上,應是拼盡全力還是投機取勝?”
花川撇過一眼,輕笑出聲,聲音清脆動聽,如身側潺潺青溪鳴澗。“先生,你直接說我名字算了。”他語氣不愠不火,一副事不關己看熱鬧的樣子。“那我便不作答了罷?”
先生點頭示意。
樾喬氣若幽蘭,躊躇片刻緩緩開口:“自當用盡解數,拼盡全力。”
阿汀聽了這話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對,拼盡全力,趁人不備搞偷襲,眼珠子都給戳瞎!”她平日說話聲音嬌軟,此刻卻蠻橫無理起來,同樾喬對峙。
“我說的是事實。”樾喬保持鎮定,聲音多上幾分隐忍。
“我說的也是事實!”阿汀拔高聲音,絲毫不顧身後九淵低聲勸阻,扭了下身子别過修竹要伸來的手,“天界武選,點到為止。弟子也是謹遵教誨。”
梨行先生看了一會,轉頭看向其他人。
鐘禮戰戰兢兢側頭看了一眼花川,目光交接一霎他便趕緊轉回頭:“弟,弟子覺得,應該,拼盡全力。”身為神,自當勇往直前披荊斬棘,既要有以一敵百的氣勢,又得有萬人之上的實力。雖心裡這麼想,想起自己和他們偷衣服的行徑,鐘禮便會在自己“神”這一身份上平添羞愧,悄聲轉頭說着:“抱歉。”
花川覺得好笑,先生問個問題而已,和我抱歉做什麼。
珉點頭示意贊同,未開口講些什麼。梨行先生目光移至修竹,阿汀也轉過頭氣呼呼看向修竹,目光寫滿了期盼,尋求贊同。
修竹不緊不慢道:“應點到為止。武者尋求對手,自當是勢均力敵,若有參差應是填補,而非欺淩弱小,不依不饒。”
溫潤有禮,如竹君子。
“弱小?”阿汀剛想投去個默契的目光,品了品這話怎地也覺得怪。
“我沒有說殿下弱小的意思。”修竹慌亂解釋,話一出口自覺失言。梨行先生此問一出,大家腦海中皆是想起武選那日場景,千萬年來第一次有車輪戰這一形式,也是第一次出現對手幫對手的場景。何況一個是九天之上高貴殿下,一個是漫天風流名的浪子,足夠令人飯後茶談上許久。除了阿汀口無遮攔外,誰都沒敢捅破這層窗戶紙,他這一失言,倒是幾分譏諷之意。
鐘禮側身,小聲示意修竹。修竹意會,回身端臂行禮,“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汀毫不客氣擡手狠狠拍在他肩頭,轉過身不再理會。
沒等九淵回答,先生的目光掃過來,眸中像是思考着什麼不得了的問題。
“弟子認為,赢就是赢,輸就是輸,無關方式。”
九淵雖嘴上這麼講,如若叫她自己用什麼偷襲方式赢,她也絕對做不到。可真對上了就是對上了,輸赢皆在己,緣何要去管他人怎樣做。
花川正了正衣襟坐起身,面上和煦如往常,他望向九淵的方向,目光相接片刻,他還是一笑,張了張嘴,口型緩慢說着:殿——下——笨——蛋——
先前修竹那番無心之言,都沒見這位殿下有任何不悅,反而這四個字一出口,她少見了平添愠色,實在是有意思的很。這般幼稚惡劣行徑,花川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聽罷衆弟子所答,梨行先生思索片刻,沒有說出此題答案。
又或許,根本就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