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冬月,他一偏頭,看着吳娘剛剛補好自己的衣裳,借着橙黃燈光下,依稀能辨清是個什麼鳥兒的形狀。
“吳娘,你繡得是個什麼鳥兒啊?”
吳娘收針,咬斷線尾,又拿出了塊圖案一模一樣的帕子,笑着塞到了雙雙手裡。
“我們雙雙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雙雙看着自己髒兮兮的手,随手在身上擦了擦,還是覺得與那幹淨的帕子不搭,顯得有些窘迫:“我才不要呢,這精緻秀氣的東……”
話未說完,吳娘卻忽地起身,打開了窗,任由風雪吹入,她卻始終直着身子,癡癡望向南邊。
“南國通天,信鳥翺翔,金……”
*
耳畔笑聲忽的打斷了他。
“所以你就叫小風?”
小乞丐仰起臉,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說:“對呀!因為雙雙大哥說,我要做最自由的風。”
灰衣俠士笑了一聲。“你的名字也是個好名字。”
被這麼一誇,小風笑着自來熟地湊去他身邊:“那這位大俠,你叫什麼名字啊?你的名字應該也很好聽吧?”
“我?我叫……”
“他怎麼在這!”雙雙一路心不在焉,一踏入廟中,即刻愰回了神,神色慌張。
“噫,大哥,他說他救了你,他是好人呀。不是你讓我帶他回來的嗎?你怎麼忘了呀?”小風嘟着嘴,擡起一雙髒兮兮的小腳丫靠火進了些。“我還納悶呢,你怎麼不帶他去太子殿啊,怎麼要我帶他來土地……”
一句話沒等說完,嘴當即被雙雙捂住。
他們這些流浪乞兒雖是無家,卻各有各的常住之處,諸如小風喜歡待在離城近的土地廟,能聽到往來人談論着有趣的事。雙雙則是愛去遠郊的太子殿,太遠了,小風就不怎麼喜歡。
說着人給他了,小風自然以為是雙雙大哥要自己把人帶來土地廟。
小風詫異地看着雙雙,不明所以,不就是随口說了句話嗎,大哥怎麼突然這麼緊張?
雙雙捂着他的嘴,目光十分不自然地看向那灰衣人:“太子殿修得不好,漏風,還是這裡暖和。”
“不是啊大哥,太子殿更暖和,這土地廟風多大啊,火都吹滅兩次了。”說着,赤着的腳丫向火堆靠了靠。
剛一放下手,小風就毫不留情給他謊言戳漏了,雙雙一個勁兒使眼色,可小風偏偏就看不懂眼色,還火上澆油的補了一句:“你看,我就說了風大嘛,眼睛都進沙子啦。”話了還湊過去要幫他吹一吹。
雙雙啞口無言,頭扭去一旁,不看那灰衣人作何反應,隻覺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若不是今日尋到了些饴糖準備拿給小風,他才不會來這裡,更不會再遇上這個麻煩大俠。
灰衣人很識趣地轉了話題,手中拿着涼透的白饅頭塞進嘴裡,笑吟吟地對着一旁的小風說:“多謝這位小公子。”
他們這些小乞丐,平時根本聽不到别人對他們道謝,聽了他這話,小風攤開懷裡的紙袋子,恨不得一股腦兒都給他吃。邊送邊再次套起了近乎,真把他當成要一起流浪的朋友了,諸如“你為什麼吃飯也不摘這個呀”“你家是哪裡來的呀”“你為什麼要出來流浪啊”噼裡啪啦問個不停。
“好了。”雙雙脫下身上單薄的外衣,團了團給他裹在腳上。“你再問下去,人家會嫌你煩的。”
說罷,将饴糖塞到小風手心。
小風聞言,當即閉緊了嘴,撥浪鼓似的對着灰衣人搖頭。“我不問了我不問了,你不要煩我啊。”又是回頭,攥緊了那塊糖,昂起花臉道:“謝謝雙雙哥。”
雙雙扯下兩塊紙袋子紙片,攥着兩個饅頭放火上烤了烤,塞在他們一人手裡一個。小風又是道謝,捧着就開始啃,想來一天也是餓壞了。
正望着,一隻大手卻遞到了自己面前。
見雙雙不接,灰衣人掰了一半,示意要一起吃,他這才接下。
一口饅頭剛進嘴裡,外面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土地廟陸陸續續進來了幾個人避雨,這城郊僻靜的土地廟瞬時顯得喧鬧起來。
而他們口中來回說的隻有一件事:“太子金辇被火藥炸碎,太子不知所蹤。”
近來,坊間一直流傳太子巡遊之事,小風本就感興趣,每天向人打聽着今天太子又到了哪裡,聽到這群人讨論,小風一時間饅頭也忘了吃,支起耳朵湊近聽了聽。
雙雙和那灰衣人卻顯得不怎麼驚訝,幾乎同步般又往嘴裡塞了塊饅頭。
下一句,他們手上動作忽地一滞,似是再也坐不住。
“爆炸的一片廢墟裡,太子金辇頂上出現了血樣的金烏圖騰,辇車附近一遭近衛,無一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