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希格爾驚聲尖叫,攥緊北侯川的手,躲去了他身後。
他們睡了一夜的地方是個石砌的圍欄,準确說下半是圍欄,上半是鐵欄。隔着鐵欄,裡面正有一雙血紅眼死盯着他們二人,那人頭皮潰爛,隻剩下了幾撮枯草般的頭發,面色暗紫,浮腫的瞧不清五官,分辨不出男女,全身腫脹的滲人,照比健壯成年人還要虛浮上十倍之多。
那人似乎想說些什麼,一張口就不斷地嘔水出來。
他手指顫顫巍巍,指着一個方向,順着看去,牆壁上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七扭八斜。
從一開始遍布大半面牆壁的“救我”到最後,皆是變成了“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痛苦從布滿字迹的灰牆中湧出,鋪天蓋地地将人籠罩,無盡的黑暗收攏成這麼一個小小樊籠,掙不脫,逃不得。
北侯川護着希格爾在身後,抽劍向前奮力砍了數下,點點星火碰撞間墜落。
鐵籠紋絲不動,僅留下了幾絲不痛不癢的劃傷,猖狂地嘲笑着他。
在他動作時,籠内那已不能稱之為“人”的怪物,眼中罕見的倒映出火光,嘴裡興奮的嗚嗚着。
不過片刻,瞧着沒了作用,眼中那麼一丁點的亮光也頓時熄了。
他喉中不斷的嗆水,眼中不斷流淚,喉嚨滾動着不絕的嗚嗚聲,不斷在說着:“殺了我!殺了我!”
希格爾看到,旁邊這位溫柔的靈澤太子少見的陰沉了臉,縱是那日對上大巫,臉色也沒有現在這般難看。
北侯川退後了幾步,接着助跑向前猛踹了好幾下鐵籠,震得上方本就不穩固的亂石開始松動,看着身旁的希格爾,他輕輕歎了口氣。
這個牢籠沒有鎖,也沒有鎖眼,仿佛建造之初,就沒想過将裡面的人放出來。
北侯川眸中清冽,掩不住地哀傷。
“抱歉,我救不了你。”
一連走了一路,身側皆是這樣的牢籠,困住了一個又一個樣貌可怖的怪物,口中不斷嗆水嗚嗚叫着。
希格爾年幼體弱,連着數日未曾進食,見到這一幕幕忍不住要吐了,還好腹中空空,沒能丢醜。他強撐着身子,牽着靈澤太子的手,努力跨着大步跟上他,可是他費足了力,體力漸漸不支,生怕被丢下,強撐着不肯告訴身旁人。
北侯川沒有言語,本就放緩的腳步漸漸停下,一把抱起了他放在懷裡。
希格爾埋在他肩頭,自知累贅,乖巧的不多言語,看着倒退的那些個怪物們,想着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這個樣子。
前方傳來聲響,北侯川一手抱着希格爾,一手撫上了身側長劍。
來人定睛一望,興奮道:“花川兄!小孩!”
正是齊昴等人。
齊昴一身白衣殘破不堪,甚是要看不出原本的眼色了,身邊的希伊看起來活蹦亂跳的,應是沒什麼大礙,一旁的劉山就不怎麼好了,半邊手臂耷拉着,左半肩胛粉碎。
希伊見了他們二人,橫匕于前,刃尖指向北侯川。
希伊:“把我弟弟放……”
話沒說完,齊昴拍了一下他的頭,希伊訝異神色一閃而過,回過頭惡毒地盯着他。
北侯川拍了拍虛弱的希格爾,給他放下,希格爾果然是滿臉喜悅的跑向哥哥,到了希伊身邊,才敢哭唧唧念叨一句:“哥哥,我好餓啊……”
頭暈眼花,虛浮無力,希格爾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然而他的哥哥在他肩頭一拍:“兩天不吃飯死不了,忍着。”
在場衆人皆是一時無言。
齊昴在懷中掏了掏,遞出那塊珍藏許久,此刻和他一樣灰頭土臉的饅頭,很是不舍。
縱是這樣,希格爾依舊咽了口唾沫,興奮的擡手去抓,将要拿到時,被希伊一手打開。
劉山憤然:“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我們都舍不得吃,你倒好,扔起來順手了是嗎?”
希伊漠然的看着他,眼中狠厲:“有毒。”
話一出,在場的齊昴和劉山皆是愣住。
希伊接着面無表情道:“萬人窟發放食物每次隻有十份,九份有毒。”因此每次他都是親眼看着有九個人死去,他才敢搶奪下安全的那個分給弟弟一起吃。
顯然面前這兩個文弱的傻子一概不知,還沾沾自喜自己好運氣撿來了吃食。
說着,希伊向身側一瞟,下一瞬跑去希格爾旁邊,猛烈地拍他的背:“吐出來!快吐出來!”
在他與劉山對峙不注意之時,希格爾像個餓狼一樣撲了過去,扒拉着那滿是灰塵的毒饅頭塞進嘴裡。
嘴裡一邊嗆着灰,一邊流淚給希伊道歉。
那個眼中狠厲的小孩此刻也顯得無措起來,猛晃着希格爾的肩,又是伸手扒開他的嘴向他喉嚨裡探。
年幼的希格爾本就太久沒吃東西,叫他這麼折騰,也幹嘔了幾下,什麼都吐不出來。強撐着精神,安慰着這個高自己半頭的哥哥沒事。
齊昴垂頭低聲道:“抱歉。”他是真的不知曉吃食有毒。
劉山在低聲和北侯川說着來時的情況,大抵與他看到的别無二緻,不過路上他們遇到了個還能說得清話的老人。
老人說,他們被抓來了約莫兩個月,起初是一批批人,領頭的挨個給他們灌下了一碗水,然後就是關到了一個地牢中,沒過幾日,同他一起來的人死的死,沒死的就變成這種怪樣子,呼吸困難,腹中積水。
講罷,劉山怯怯看了北侯川一眼:“殿……兄,還有一些我沒有聽懂的。”
“他們說的,是靈澤語……”
北侯川袖中手指緊了緊,面色蒼冷,薄唇微啟,卻還是什麼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