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玉也将目光挪了回去,畫面裡的師尊,看起來要年輕稚嫩許多。
他的眼眶紅紅的,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他的懷裡還緊緊抱着一個孩子,腳下不是碎石就是斷裂的木頭,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腳下,目光四處看着,似乎在尋找着什麼。
走着走着,還不小心被絆了一下,一個踉跄,差點摔到地上,他勉強站穩,還不忘記護住懷裡的孩子。
他不知道在找什麼,找了許久才終于撐不住了,跌坐在地上,淚水也從臉上滑落,歲玉也聽到了他口中的呢喃。
“兄長,嫂嫂,阿甯。”
他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卻始終無人回應。
歲玉不知道為何,看得眼眶發熱,控制不住的就要哭了出來。
她想,許是師尊的模樣太慘,看得她也不忍心了吧。
等她回頭的時候,卻看到容稚甯早就已經看着畫面泣不成聲了。
容師姐的手撫摸在鏡面上,回應道,“阿璟,我在這裡。”
歲玉的淚意瞬間就退了下去,她看了看容師姐,又看了看鏡面裡的師尊。
師尊抱着孩子,不知道枯坐了多久,又哭了多久。隻看到他的面容似乎變得十分滄桑,甚至兩邊的鬓角都變白了不少。
直到他懷裡的孩子哭了出來,他手忙腳亂的去哄,卻怎麼都哄不好,孩子一直在哭。最後為了哄好孩子,不得不抱着孩子離開了神魔戰場。
容稚甯就一直看着,泣不成聲。
曾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神君,枯坐了一會兒,便變了個人模樣,他垂下了腦袋,抱着孩子離開的背影,是那麼的沉重。
又或許她還慶幸,幸好有那個孩子,不然以他的心性,至親至愛都不在了,想必也是不會獨活的。
春去秋來,四季更替,不知道過了多久,總會看到扶璟帶着一日比一日大的孩子去神魔戰場。
孩子在旁邊玩耍,他一個人在石頭上枯坐,不知道在想什麼。
歲玉愣愣的看着畫面裡的孩子,她撅着屁股在不知道在地上扒拉着什麼,好一會兒從雪地裡挖出了一塊石頭,樂颠颠的跑到師尊面前,把石頭舉高給他看。
“叔父你看,這塊石頭上有花花。”
扶璟道君看着那塊石頭,然後目光柔和的看着面前的孩子,說道,“阿玉乖,自己去玩好不好?”
小女孩脆生生的應了,随後便跑開了。
歲玉覺得,那個孩子好熟悉啊。
而且她居然也叫做阿玉。
畫面裡沒有那塊石頭上花紋的模樣,可是她卻能莫名的腦補出來。
那個花紋很漂亮,像是一朵蓮花。
後來呢,小女孩跑開了,她想找到很多很多帶着好看花花的石頭。她跑啊跑,跑了很遠很遠,都沒有再找到有花紋的石頭。等她再回頭的時候,卻看不到自己的叔父了。
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
她急得一邊跑一邊喊,“叔父,叔父你在哪兒,阿玉害怕,叔父你快出來。”
她很是無措,可是四周一片雪白,甚至她跑動的腳印,都很快就大雪覆蓋了,她連方向都分辨不出來了,不知道該往哪邊去找她的叔父。
她跑得連要送給叔父的帶着花的石頭都丢了。
“阿玉,阿玉你在哪裡?”扶璟道君枯坐許久,這才反應過來,孩子不見了。
他看向四周,怎麼都找不到孩子的身影。
他慌了神,騰雲飛至半空中,往下看了下去,依舊沒有熟悉的身影。
他踉跄的在雪地裡走着,一如那日他踉跄的跑到剛結束一切的神魔戰場的時候一樣。
最後也隻找到了孩子丢下的帶着花的石頭,原本被孩子攥着捂得溫熱的石頭,此刻卻是冰冷的。
扶璟将石頭用力的攥在掌心,攥到滾燙。
他在那裡尋了七日,七日風雪未停,走動的時候,雪已經沒入了他的膝蓋。
他忘記運用靈力抵禦風寒,手腳都被凍得一片青紫,失去了直覺。
可始終尋不到孩子在哪裡。
阿玉不見了。
他甚至都感覺不到她的氣息在哪裡。
“阿玉,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他拼命的喊着,可是天地間除了一片雪白,就隻有他呼喚的回聲。
扶璟絕望的躺在雪地裡,他閉上眼睛,連流出的淚水都很快結成了冰。
他苦笑,“扶璟,你還活着做什麼,你連兄長的孩子都照看不好,你還活着做什麼?扶璟,你該死啊!”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走到了無盡淵,絲毫沒有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無盡的戾氣将他吞噬。
剝皮拆骨,他甚至都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天道對他終究還是有一絲憐憫的,出手救下了他,為了不讓他再尋死,直接将他丢往了人間。
他半死不活的躺在人界人迹罕至的山林裡,不知道躺了多久,他沒有力氣動彈,即便是有,也不想動彈。
他心存死志,天地間早就沒了讓他留戀的人和物了。他想着,總歸會死得吧,天道不讓他死在無盡淵裡,但其實死在哪裡,對他來說根本就沒有分别,隻是無盡淵能夠讓他死得更快一些罷了。
落葉将他覆蓋住,蛇蟲鼠蟻從他身上爬過,似乎是将他當成了大地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