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到了一個公園長椅旁,此時不是居民散步時間,顯得幾分冷清。
燕堇沒有擦拭椅子,更沒有和溫華熙打招呼,直接落座。
“我剛剛說的那些話,有些是故意刺激她的,不是真要貶低她。”她為自己辯白。
溫華熙明白,“清楚的大腦”才是燕堇對駱曉的真實的評價,她輕輕應聲“嗯”。
燕堇把挎包卸下,放在膝蓋上,“你說‘代媽’喪失主體性,沒有底線,純粹是被剝削。可賣/淫人員有主體權,也不過掉進新一輪的消費陷阱裡。”
輪椅停在燕堇斜前方,溫華熙轉動方向,面朝燕堇,“一個勞動力贍養九口之家,她們真的有主體權嗎?如果她生在平等、幸福的小康家庭,人生興許又會不同。”
某個角度來說,駱曉很聰明。
即使燕堇不解釋,溫華熙也不認同燕堇剛剛對駱曉“懶惰”、“貪婪”、“眼高手低”的标簽,人性是複雜的,一次談話無法了解一個人的全部。
物質條件、教育條件,乃至社會氛圍、法制條件,都是造就貧困群體被迫走進□□一列的因素。
隻怪單個個體嗎?顯然不行。
燕堇看着溫華熙呼扇的長睫毛,整個人像誤入迷霧,扇不散憂愁。
她無情地提醒,“貧困的話題我們聊過,記者解決不了。”
“是的,記者解決不了的事情太多了。”溫華熙愁容滿面。
燕堇不喜歡溫華熙沮喪,可她要忍耐,摩挲拇指,“如果色情服務合法化,底層人民的性剝削會進一步加重。她們把這些當出路,甚至是‘代孕’也會成為出路的某一選項,徹底把她們從‘人’劃入‘物品’,再無翻身機會。可惜,這些道理她們不會懂。”
“教育的問題需要政府主導,記者能做的也隻能是社會層面的教育宣傳。”也就是記者能貢獻一份力量,卻顯然單薄不堪。
溫華熙說完,抿了抿嘴,“今晚讓你跟着被罵,我很抱歉。”
燕堇打量溫華熙,這人最近瘦了,對她的埋怨心情在對視瞬間,早就煙消雲散。
她壓了壓嘴角,“你——是不是在躲我?”
溫華熙一時間心髒收緊,她們要正式談這個話題了嗎?
她下意識錯開眼神,“風有些大了,我們回去吧。”
燕堇一把抓住溫華熙的手腕,“為什麼?”
霎時間,空氣似乎停滞幾秒,又或是幾分鐘,兩人沒有說話。直至風聲起,驚擾公園湖面,蕩起一片漣漪。
溫華熙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們最近才經曆過生死,最好先避開一陣子,不然,可能會把一些奇怪的感受,誤會成其他感情。”
“吊橋效應?”
燕堇眼裡閃過驚喜,她是因為對自己有不同的感覺,所以驚慌嗎?
溫華熙正躲燕堇眼神,錯過燕堇眼裡的波動。
她望向遠處被路燈照亮的湖面,一圈圈漣漪不知怎麼蕩起的,讓人發愁。
灼灼目光讓她想起審訊室裡,時不時就被燕堇熱烈盯着的感受,硬着頭皮輕輕點頭。
燕堇看着她的側臉,聲音輕輕地問,“你怕嗎?”
問得很模糊,怕喜歡上作為女人的她,還是怕吊橋效應的出現。
溫華熙先是一頭霧水,而後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想,回頭瞥見燕堇眉眼彎彎,疑惑不減。
事已至此,她沒有躲的理由。
隻是她沒有自戀到,直接問燕堇是不是喜歡自己。
躊躇兩個呼吸,才對上燕堇視線,“你最近對我有奇怪的感覺嗎?”
燕堇挑眉,承認自己喜歡她嗎?
就目前的局面來看,溫華熙痛苦的表情無疑是在警告燕堇——她不能承認。
可她也不想否認,她堅信,否認一定是一個錯誤的訊号。
燕堇松開溫華熙的手腕,“你可能不知道,我以前的學習、生活目标性很強,很少會去關注流動商販、‘卵妹’、‘失足婦女’這些群體。因為你,讓我看見很多不一樣的人和事。”
“因為你,讓我領悟到自己到底擁有了多少人觸及不到的資源。也因為你,我明白‘為我所用,搏我所願’是什麼。更因為你,我對我自己的理想有了更深刻的感受。”
溫華熙心緒複雜,不敢看燕堇,她這是在幹嘛……
燕堇明明松開她的手腕,卻用一句句話鎖緊她的四肢,叫她無法動彈。
燕堇也覺得說得緊張,最後起身踱步,壓住過快心率帶來的慌亂,“所以,我想做你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