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簡易的告别儀式,在十來分鐘的哭聲後結束。
韓暢被送去火化。
從遺體冷藏櫃改進普通棺材的時刻,是見韓暢的最後一眼。
再傳奇的人物,最終推進焚燒爐,化成一壇灰燼。
一小時後,喬新珥領着抱骨灰盒的韓三喬出來,此時韓三喬的狀态看着很差,滿臉胡渣帶着濃濃疲憊,跟着喬新珥幾步路就跑得氣喘籲籲。
老婦人伸手要拿骨灰盒,卻被喬新珥攔住。
“韓阿姨,暢姐說過,她想要海葬。”
喬新珥聲音不大,但這裡是焚燒區域,比剛剛的告别廳安靜許多,讓剩餘在場人員聽得清清楚楚。
老人睜大雙眼,聲音嘶啞地像砂紙,“她付出得還不夠嗎?!現在命也沒了,你們還要她死無葬身之地!?”
所有人霎時間沉默,連一貫尊重他人意願的溫華熙都不敢出聲,怔愣地看着老人佝偻的背,瞬間心疼得發顫。
是不是羅萍也有一天,也會這樣呢?
越想越害怕,眼淚止不住落下,隻能捂住嘴,深呼吸調整情緒。
對峙的氣氛透着狠戾,老人态度明确,決不退讓。
喬新珥撫摸骨灰盒,通紅的眼睛在努力克制,咬字盡力清晰,“可她私底下和我說了很多次,還做了公證……”
“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女兒啊!怎麼可以不回家,怎麼可以——”老人身體搖搖擺擺,像是随時能倒下,卻仍然喊出,“我的孩子啊!”
說完,要上前的身體真就發軟,朝前撲去,還好被喬新珥一把扶住。
被抱住的老人仰着頭,看喬新珥的眼神幾近哀求,“求求你了,求求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吧。把她還給我……”
一聲聲哀求聲像鈍鋸,割着在場人的心,痛得不敢細看。
楊思賢忍耐不了,握拳勸谏,“喬律師……”
喬新珥歎了口氣,把老婦人扶正,“我們一起送她回家,好不好?”
“韓阿姨,我……”韓三喬也着急表态。
老人不想和她們再多糾纏,一把奪過韓三喬懷裡的骨灰盒,“不要你們跟着去。”
說完,她抹掉眼淚,轉身把骨灰盒交給旁邊的女孩,“小唱,抱好你姐,媽媽帶你們回家。”
女孩看着青澀,個子也有一米六多,穩穩抱住骨灰盒。
韓三喬掃了眼喬新珥,見她沒有阻攔,搓搓褲袋沒再動作。
女孩走前,特意向衆人鞠躬,“謝謝你們的照顧,我們叫的車在外面等了,不用送。”
一老一少走得不快,還繞回告别廳,把韓暢的遺像抱上。
老人生怕照片磕了碰了,小心翼翼地抱緊。餘光掃到緊跟的衆人,毫不在意。
随後,她們上了一輛黑色面包車,車牌是海H,是韓暢的家鄉。
“那個孩子是?”楊思賢望着遠去的車輛,不自覺問出口。
喬新珥吃個徹頭徹尾的敗仗,耷拉個腦袋,整個人極其不舒服。
隻拿眼掃了一眼楊思賢,沒有答話。
韓三喬倒是沮喪地回話,“也叫韓唱,唱歌的唱,是她媽媽十年前領養的小孩。”
楊思賢震驚,“這……”
燕堇蹙眉,是姐姐的替代品?!
“她不會讓小孩走暢姐老路的。”喬新珥一句話打消其他人的顧慮,“她後悔死把女兒培養成這樣。”
燕堇早注意到溫華熙的不對勁,見她對這幾句話反應又大,緊忙握住溫華熙才痊愈的右手,小聲詢問,“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去旁邊休息?”
溫華熙搖頭,這場告别儀式叫她害怕,剛剛好像看見的不是韓暢母親,而是白發蒼蒼,佝偻着背的羅萍,抱着自己的黑白相片艱難挪步。
恐懼使她生理性不适,下意識攥緊燕堇的手。
燕堇不再多問,隻是輕柔摩挲她的手背。
韓三喬拆了支煙,叼在嘴裡,“她那筆獎金也都給她媽打去了?”
其他人看向喬新珥,這問題明顯是在問韓暢的專屬律師。
喬新珥點頭,“本來要做基金分幾筆的,但是暢姐最後改變主意,還是一筆到賬。”
“她的書接下來怎麼辦?我和她全部校對完了!”溫華熙抵抗心裡的情緒,趕忙問清楚。
喬新珥表情凝重,“她說過,不出版。”
溫華熙瞪大眼睛,為什麼?!
她不能接受韓暢至死都籍籍無名,那可是韓暢一生的心血啊!
在場人神色各異,就像海葬一樣,似乎韓暢的遺願在死後,所有人都無法乖乖聽從。
而無法聽從的緣由,竟無一例外是源于尊敬和愛。
既荒謬,卻何從否認。
韓三喬猛吸一口煙,“我會讓她的書出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