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堇感受到灼熱目光,猶豫幾個呼吸才開口,“說服自己,美麗的一切都是為台下和屏幕那頭的觀衆增添片刻幸福。”
臉頰不禁有些發熱,這些話恐怕隻能對溫華熙說。
“片刻?”
“A moment is eternity。”
A moment is eternity,瞬間即永恒?
溫華熙下意識接了句,“此刻也永恒嗎?”
“嗯。”燕堇偷瞄溫華熙,又移回視線專心開車。
溫華熙思索片刻,“雖然不能完全自洽,但明天我去吧。”
不忘提醒,“我自己去,你有課。”
明天燕堇有《電視節目播音主持》的專業課,想請假也不是不行,但既然溫華熙開口了,她也不糾結。
倒是驗證心中所想,車内談心的效果确實不賴。
次日,溫華熙早早到達目的地,這是她第一次進看守所。
整個過程她沒有多的打量,在登記核查身份後,就悶着頭跟着喬新珥走。
她沒想到自己進來,是以喬新珥助理律師身份,看登記處牆上信息,才知道這個階段韓三喬隻能會見委托律師,親屬好友是不可以的。
她不明白,喬新珥為什麼要帶自己來見韓三喬。
穿過三重鐵門,84消毒液混着鏽蝕的氣息刺入鼻腔。溫華熙盯着喬新珥高跟鞋在地磚敲出的光斑,直到對方跟着警察停在一扇灰綠色鐵門前。
門框上方監控探頭突然轉動,喬新珥瞄了眼探頭,莫名其妙來一句,“這個階段的會見室中間沒有玻璃,如果真蹲監獄了,說話還要隔着玻璃打電話。”
溫華熙看了一眼她,沒有搭話。
這間會見室就是一個普通房間,中間一張桌子,對放幾張椅子。
頂部四百瓦的LED頂燈炸開光瀑,比派出所的審訊室要亮,照得人無處遁形。
等見到韓三喬時,他整個人極度消沉,一圈胡渣,被三名警察羁押而來。拖沓的步伐一深一淺走着,比溫華熙拄拐的人還要奇怪,生生在地面拖出斷續的痕迹。
他看見溫華熙眼裡閃過明顯驚訝,很快視線挪向喬新珥,是直白地表達不滿。
對坐後,兩名警察坐在韓三喬後方,其餘一名出去站崗。
溫華熙環顧四周,發現頂部的監控,看來和疑犯溝通,有很大約束。
“你們走吧。”韓三喬習慣性摸摸口袋,恍然自己穿的是看守所統一制服,下意識低下頭。
見面前兩人沒有反應,他喃喃道,“我可能會提起上訴吧。”
喬新珥語氣平淡,“你應該告訴我更多信息,是有人設計你嗎?有什麼遺漏的證據嗎?”
韓三喬頭低着,是拒絕溝通的态度。
他面對不了喬新珥,更面對不了自己的學生。
喬新珥向溫華熙擺頭,示意讓她來說話。
溫華熙反應過來,自己被叫過來的用意是做說客?這兩姐弟怎麼一個樣,讓别人遊說前能不能提前打招呼。
她皺眉,仍把心中所想問出口,“韓老師,您真的為了接受賄賂進行不公正報道嗎?”
喬新珥納悶,這姑娘平時那麼聰明,怎麼會問廢話,警察和監控都在,怎麼可能會自認犯罪。
但韓三喬沒反駁,低着頭,攏緊拳頭,是拒絕回答。
溫華熙眉心一跳,“你這樣對得起韓暢嗎?”
喬新珥見韓三喬咬緊腮幫子,補充道,“如果你有其他有利證據,就不要藏着掖着。我現在是你的委托律師,能盡全力為你争取。”
韓三喬仍沒搭理她們。
一旁警察不會幹涉,隻貼心幫她們計時,完成她們一個小時内的會見。
排氣扇呼呼作響,成了這個會見室裡唯一聲音。
溫華熙和喬新珥交換眼神,隻能繼續勸說,“韓老師,如果中間有隐情,您可以和喬律師說,她會全力幫你的。”
韓三喬頭也沒擡,任憑兩人如何引導,他就是不說話。
但他沒要求離開會見室,這短暫的一小時放風在此時有些珍貴。
手表指針一分一秒挪動,時間足足過去半小時,一無所獲。
喬新珥臉色不好,看來還是得靠她自己。
她俯身貼近韓三喬,不在意警察随即警惕的動作,用着三人能聽見的聲音說着,“她才去世半個月,她的期許你忘了嗎?”
喬新珥看見韓三喬細微反應,再加猛料,“真該讓她隻救我一個人。”
韓三喬猛地擡頭,惡狠狠瞪她,“你少來刺激我!她把我們從山裡救出來,然後呢?立足有那麼容易嗎?我為了她,幹最沒出息的記者,比你對得起她!”
“她從沒有要求我們做記者。”喬新珥拿手指敲擊台面,“不犯法,對社會有貢獻才是她的本意,是你一直在癡人說夢。”
“癡人說夢?我癡人說夢?!”
“不然你配嗎?”
“呸!如果她肯嫁給我,我用得着走這條路?我從來沒有介意過她的年齡……”韓三喬情緒上頭,“我潔身自好,勤勤懇懇,聽她話,要尊重人,有慈悲心!幹最低工資的記者都願意,憑什麼看不起我呢?她一個女人錢少沒關系,我賺錢多難啊,多難啊!”
溫華熙看着眼前兩百斤的韓三喬,不可置信。
他那颠三倒四的語序裡,撕破假面,她分明記得韓三喬是有老婆孩子的,怎麼可以把自己的不堪全推到韓暢身上?!
門外突然傳來防暴盾牌磕碰聲,瞬間震懾韓三喬的癫狂,溫華熙大剌剌轉過頭,透過鐵栅欄看清楚武警調整站姿時槍械晃動的虛影。
回過頭再看畏畏縮縮的韓三喬,倏然間,溫華熙對記者這個職業産生極大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