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在做口播練習嗎?
可以看出高月明放松起來,一米五多的個子不再佝偻着背,也沒有之前的恐懼和害怕。
溫華熙想起昨晚的夜聊,燕堇哄人的招式還真熟練。
等溫華熙走近,在哄小孩的燕主持人暫停,和高月明一同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溫華熙指着操場的秋千,“去那邊坐會兒?”
兩人沒有拒絕,跟着拐杖咚咚聲到戶外器材區域。
幹淨無塵的天際藍圈着雲絮,和煦的風打在臉上,微涼又舒服。
高月明沒有選擇蕩秋千,踩上角落的雙人漫步機。燕堇陪她一塊,兩人一起前後蕩着雙腿。
溫華熙挨着她們站定,問高月明,“感覺大學怎麼樣?”
“很漂亮,飯菜好好吃。”高月明環視一圈,“比我們初中好太多了,姐姐們也好厲害。”
“希望以後和姐姐們一樣,讀這樣的大學嗎?”
高月明攏了攏校服外套,眼神暗淡,“我成績不好,我媽說讀完初中就去打工,去哪家工廠她都聯系好了。”
她沒有謙虛,初中九科成績裡,除了語文勉強及格,其餘學科無一及格。
溫華熙聲音很溫柔,“你想改變嗎?如果有人願意幫你。”
按她幫羅萍做補習老師的經驗,這孩子人不笨,留一級,寒暑假系統地補補課完全可行。
高月明沒有應答,她和先前一樣,把頭壓得低低的。
自卑、敏感,乃至脆弱。
仔細看,她的校服比整個人大一碼,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既掩蓋她身姿,也把她的精氣神藏了起來。
溫華熙歎了口氣,“你中午聽完她們的讨論,相信也明白,目前你這個事情必須報警處理。”
“不可以的!他們會把視頻曝光出去!”高月明情緒激動起來。
“可你要堅持完成所有‘蜉蝣任務’嗎?一旦死了,他們也有很大可能把視頻曝光出去,到時候你什麼也阻止不了。”
“我,我不知道怎麼辦。”
女孩眼神失焦地盯着自己破舊的闆鞋,努力看清卻更加模糊,全身因為激動情緒輕輕顫抖。
“我們報警,讓警方協助我們,在留底證據之後,把視頻抹掉。”溫華熙頓了頓,“而且,剛剛那位很酷帥的姐姐說的,我很認同。視頻不算什麼的,我們的身體不應該成為困住我們的枷鎖。”
“别人會看不起我的,可能還會造謠我,覺得我很髒。”女孩聲音怯弱着。
“不,錄一個視頻又怎麼會被叫髒呢?你要相信,法律和正義是絕對站在你這邊的,網警會盡力删掉它,不會讓它進一步傳播的。”溫華熙努力開解她,“最關鍵的是,受害人永遠不會髒,髒的是惡意傳播者,是犯罪分子。”
高月明說不赢溫華熙,停下漫步機,激動地搖頭,“可我爸媽會知道的!你們隻要報警,肯定會聯系監護人!他,他們肯定會罵我打我的!”
“别怕,我們幫你的。”溫華熙搭上她的肩膀。
燕堇收起剛看完信息的手機,對眼前女孩的家庭情況基本了解。
她嚴肅道,“我可以和你家人談,能夠幫你解決這件事。”
高月明的不安感濃烈,連忙走下漫步機,上手拉扯溫華熙的衣袖,“姐姐,能不能不要報警,新聞報道一下就可以了!你們,你們在電視新聞裡說有這個事就可以了,行不行,求求你們……”
不對勁!
溫華熙瞬間察覺不合理的地方,為什麼一個敏感的小孩,會反複主動要求媒體報道?
她和燕堇交換眼神,一言不發地盯着高月明。
高月明敏銳意識到危險,又害怕地把頭低下。
“如果你是這樣的态度,我們無能為力。”
燕堇也走了下來,扯開高月明拽着的手,盯着她,“你要想清楚,現在誰才能真正幫到你,聽誰的話能解決根本問題,而不是陷入新的麻煩之中。”
溫華熙不确定初中生能不能懂燕堇話裡的意思,可燕堇丢給自己一個眼神,她又不能阻止燕堇的高壓策略。
隻能乖巧幹等,看着剛哄完人的主持人變臉。
燕堇壓低聲音,“你如果還是這個态度,我現在就打電話讓我助理送你回家,大家都不用浪費時間。”
逼迫對方做出選擇,這對青少年而言太難了。
“我,我,我都是被逼的!求求你們,不要,不要送我回去!”高月明心理防線被逼進死胡同,痛哭起來,“他們說他們服務器在國外,國内的警察是抓不到他們的……”
“還說了什麼?”溫華熙緊忙問。
“他們讓我不要報警,去找媒體曝光‘蜉蝣’,讓更多人知道‘蜉蝣’就放過我……”
可真敢想,意圖拿媒體當成二次傳播犯罪的手段。
溫華熙上學期學過關于模仿犯罪中媒體傳播的相關内容,一般來說是三大類,一為報道中對犯罪手法描述過于細節,二是渲染血腥場面,三則是媒體報道惡性事件後,輿論場中出現大量“同情犯罪者”導緻潛在犯罪分子對自我的合理化遊說。
譬如,南平校園砍殺事件發生後,連平、海東、川西各地相繼出現社會人員持兇器砍殺小學生或幼兒園幼童事件。
這多少和媒體報道後,輿論場對“犯罪分子壓力過大”、“欺淩弱小手段”的合理化有關。
新聞媒體像塊香饽饽,什麼牛鬼蛇神都想來上一口,吞下這輿論陣地。
溫華熙拉開高月明的袖子,盯着那一條條真實的疤痕,“真要成了他們的幫兇,你會後悔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