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這群人看着不像從西北地區過來的,他們對江平市各地路線太過熟悉。
一輛破SUV被當成越野車,搖搖晃晃地鑽進山林又穿過村舍。
鄉道标識牌在車燈裡一閃而過,輪胎碾過砂石路的瞬間,車輛再一次鑽入村巷。面對轉彎毫不降速,過彎一半時甚至放開手刹猛給油門提速并控制轉向,整輛車右側騰空三十公分,完成一次冒險的漂移。
輪胎在地面帶出一片煙塵飛揚??,速度又提上一百三,非高速路段瘋狂又詭異。
溫華熙被幾次不要命的急轉彎,甩得膽戰心驚,胃部搖晃地極其難受,幾度想吐。
一個多小時車程,終于是甩掉全部跟車。
又繞了一個小時,她們最終駛進一個汽車修理廠,穩穩将車停了進去。
裡面陰暗潮濕,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因為車門打開,撲鼻而來。
放眼看去,四處堆滿工具和診斷儀器,有台被拆卸輪胎的破舊小轎車,一側是破了皮的沙發和髒兮兮的茶幾。不說厚重的灰塵,隻看頂部發黃的吊頂,就能确定這裡已經許久不對外使用。
溫華熙不确定這裡是否還在江平市。
槍口再次抵住她的太陽穴,她不如一開始昂首挺胸,瑟縮着身子,像足了一個十六七歲被吓到的少年人。
跟着幾人走進修理區,她被短發女人綁在中央柱子上。
繩索打法溫華熙瞬間就能确定,她能解開。
可她現在逃不出去,對方的獵槍是她根本無法解決的難題。
或許她得等持槍者離開,又或者警方能在她沒出事前,找到她。
“狗東西的,果然是條子設的陷阱!”是開車的大塊頭男,挪了個輪胎,一屁股坐下,“真該死啊!”
短發女人倚在一個器械設備旁,從工裝褲裡掏出庇刀布,将武士尖刀磨了又磨,“困敦那幫老東西活該被抓,信什麼神□□。”
“上章,你把這個女人帶來是幹嘛?”大塊頭男沖着短發女人問。
短發女人瞥了眼溫華熙,“她有點拳腳。”
溫華熙擡頭看去,短發女人叫上章?哪兩個字?
矮胖男人直覺溫華熙不安分,端着獵槍對準她,“我們不缺人。”
溫華熙瑟縮地低下頭。
上章一副毫不在意模樣,“做個人質?”
“還不如把這個女的殺了,分屍明志,向條子宣戰。”矮胖男人眼裡全是狠辣。
其餘人沒有說話,對待一條生命的漠視和邪教組織有什麼區别?
溫華熙感受到生命被危險的恐懼,她顫抖着聲音,榨幹腦汁想策略,“别殺我,我的爸媽也不是東西,我才十六七歲,就要去做兼職養家,他們會打我,我今天,今天是幫工的……”
原來人在極度恐慌下,再清楚的邏輯思維都會讓表達退化,話說起來就是颠三倒四的。
她對不起羅萍,還沒等她白發滿頭,自己恐怕就要上西天了。
眼淚頓時壓抑不住,落了下來,甚至放聲啜泣。
矮胖男人和上章交換眼神,看來确實是個小孩。
“安靜。”原來坐在副駕駛位的大姐大發話了。
溫華熙顧着哭,沒聽見。
矮胖男人厭煩地朝上開了一槍,“砰”的一聲,整個廠房蕩起一陣回響,驟然安靜。
“他們怎麼欺負你的?”
說話的女人應該是長發,連同面罩用黑色紗布纏住盤起的長發,一雙眼睛像鷹一般銳利。
溫華熙搜刮她最近聽來的那些重男輕女的事迹,拼湊出一個有弟弟被欺淩的小女孩故事。諸如弟弟穿名牌,她卻要初中起兼職補貼家用,被貶低“女孩子讀書沒有什麼用,都是要嫁人的”,“讀得少、嫁得好”。
那些真實到普通又普遍的故事,沒有打動幾人,卻讓人深信不疑。
“那你現在要嫁人了?”女人冷冰冰的。
溫華熙搖頭,剛哭過産生的不受控抽氣,在語句間斷斷續續,“我不想,所以想賺錢給自己‘贖身’,自己把彩禮錢賺給他們。我不想死,求求你們不要殺我,我會假裝沒看過你們,求求你們,放我走吧。”
矮胖男人嗤笑,“這不正好,自殺,就是報複父母最好的方式。”
“不!不!是我爸媽該死,但我不想死!報複他們最好的手段,是我過得比他們好!”溫華熙緊忙道。
“你以為過得比他們好就解脫?!他們還是會繼續吸你的血,要了一筆還要一筆,你還是要被抓去賣掉換彩禮錢。”上章有些激動,她揮出武士刀,“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她表情猙獰,“我下刀很幹淨的,會讓你很漂亮地死掉。”
“不要!我不想死,我不能接受這樣窩囊地死掉,要死也要死得其所!要報複更要讓迫害我們的人得到報應,憑什麼是我們這些受害者?!”
溫華熙喉嚨幹澀,甚至嘗到一絲血腥味,“蜉蝣,大家都是浩瀚宇宙的蜉蝣,不是嗎?可我們的生命厚度和價值該自己書寫,不應該被家長綁架,他說我沒用就我沒用嗎?!他又算個什麼東西!我人生在家裡的時間不過十八年,長大後,才是我人生的開始!”
“如果,如果我能活六十歲,我有四十多年去改變它,甚至,我不需要改變,我隻要逃離、遠離,隻要我過得好,我就赢了!”
溫華熙按着對方能接受的設定,一遍遍輸出自己的觀點,從混亂邏輯裡,漸漸找到節奏。
大塊頭男皺巴着臉,抄起自己靴子裡的□□,“阏逢,我不想聽她在這裡上課。”
溫華熙瞬間止住話頭,看向為首的女人,聲如蚊蚋,“姐姐,我不想死。”
阏逢打量眼前女孩,十六七歲顯得有幾分成熟,眼神明亮、有神。
說她怕也害怕,可又能叽叽喳喳說半天,腦子活泛,口才了得,是個聰明的。
“别着急現在動手,滿足她說的,死——要死得其所。”阏逢揮了揮手,所有人收起武器。
她叫阏逢?Yan feng?腦海裡閃過燕堇,鼻頭發酸,趕緊止住發散的思維。
上章、阏逢……所以是,天幹地支的那個阏逢?
溫華熙看着幾人的絕對服從,明确自己重點要突破的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