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被接走,偌大的房子裡隻有她倆。
溫華熙等跑腿到了,照顧燕堇吃藥。等燕堇沒那麼難受,抱着她進浴室,替她卸妝洗臉、簡單洗漱,換上睡衣。
最後抱她側卧在床上,才出去将客廳收拾開來。
望着被她堆在垃圾桶裡的瓶瓶罐罐,溫華熙閃過多年前的一個畫面,相似,又有不同。
心緒複雜,開啟掃地機器人,便轉身進浴室洗漱。
溫度偏高的熱水自頭頂傾斜而下,将她的皮膚洗出淺粉色,倒是能沖掉一些疲憊。
腦子繼續複盤一整天的信息,選題的方向、風險基本出來了,給她抉擇的時間卻少得可憐。尤其,這次和以往任何一次調查都不同,不是人身安全的對峙,是賭上她的理想,徹底牽扯上燕堇。
腦子莫名閃過剛剛江蓠一句“我們在外面吃過飯”。
細密的泡沫随着水流,沖進下水道。
溫華熙不免失了神。
等吹完頭發回卧室時,發現燕堇已經清醒,還堂而皇之地在翻她的兩部手機。
她無奈上前,湊到燕堇身旁,拿手背蹭蹭燕堇臉頰,“還有不舒服嗎?”
燕堇撅嘴,沒有半點被人抓包的尴尬,将手機倒扣在床頭櫃,将溫華熙拉到床上。
兩人依偎在一處。
“為什麼要喝酒?”溫華熙聲音輕輕的。
“阿蓠要喝的。”
“是因為又和阿蘅分手了?”
燕堇點頭又歎氣的,“每年分一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
溫華熙抿唇,想繼續問下去,又覺沒意義。
換了個姿勢,将燕堇摟在懷裡,“那你為什麼會哭?”
燕堇沒否認,把頭埋進溫華熙脖頸,“讨厭你。”
嬌嗔極了,沒有半分控訴的味道。
偏偏溫華熙像不懂風花雪月,認認真真答,“對不起。”
燕堇低語,“錯什麼了?”
“讓你沒有安全感,不該在外面犯怵。”中午時的情緒失控,溫華熙明白,根源到底是什麼。
再多半年,她們就可以過十周年紀念日。
這個時間長度會持續拉長,直到超過她們人生的一半,再超過三分二,真正做到白頭偕老。
隻要溫華熙不放棄。
燕堇緩口氣,輕啄溫華熙下巴,“你知道就好。”
溫華熙捧着燕堇的臉,“不要傷心,好不好?”
鼻頭忍不住發酸,燕堇貼着溫華熙的掌心,輕輕點頭。
“還有,也不要想着和别人炒绯聞,轉移群衆視線之類的,好嗎?”溫華熙眼裡的溫柔要溺死人。
隻江蓠一句話,憑自己對燕堇的熟悉,足夠準确猜測。
風口浪尖時,還要想着“作假”,她不知道江蓠會如何想,隻覺得心疼和難受。
“那你呢,不會妥協吧?”燕堇不怎麼說重話,都嚴肅幾分,“蘇洋可真惡心人,我剛剛都想給你拉黑、删掉。”
純粹是尊重溫華熙,沒有動手。
溫華熙撫平燕堇微微隆起的眉頭,“他有另一張照片,有我出鏡的。”
“什麼!?”
溫華熙轉而撈過手機,将燕采靓給自己的照片劃給燕堇看。
兩張照片不同角度,再清晰不過。
“誰給你的?”燕堇拿過手機,放大查看細節。
溫華熙把燕堇攬回懷裡,模糊措辭,“一個線人,說是從蘇洋那裡套來的。”
“先發出一張警告,再來一張談判。”燕堇眯着眼,“蘇洋的訴求到底是什麼。”
溫華熙沒有遮掩,将蘇洋中午的要求和盤托出。
才說完,燕堇就當即像炸毛的小獅子,從溫華熙懷裡掙紮出來,“真不要臉!拿着我的錢創業,還敢觊觎我老婆!我現在就去給他點顔色看看!”
溫華熙覺得她可愛,拉着她,“我知道,我絕對、絕對不會答應這些荒誕的要求。”
這顆定心丸讓燕堇略微拉回理智,卻沒能驅散她的憂愁,“可是,時間不夠。”
燕堇想了想,還是坐正,和溫華熙同步此次曝光她資料的涉事企業,也将她的計劃告知。
從《時尚瑞麗》下手是應該的,但如同燕堇所說,時間不夠。
一切難點都來源于《問政》的調查。
涉及污水緻癌的利益鍊條還有待最終确認,可如果一旦延期,可能會生出新一輪的困難。
“今天A組采訪患癌家庭,他們居然全部統一口徑,說是不良的習俗造成的。”溫華熙解釋,“小虎村有一項民俗,每年清明祭祖要吃酸肉,這是他們祖先曾和延夕一帶的民衆通婚,結合而來的習俗。”
“酸肉中含有大量的亞硝胺。”
而亞硝胺是強緻癌物。
溫華熙點頭,“本來我們通過檢測,明确污水處理不當,尤其是含有高錳酸鉀,鉻、镉的污水污染了地下水,完全能論證是造成大量村民飲用後病變的主因。”
“可如果患癌家庭不認,那即使有污染,也有可能上升不到民衆安全的問題。”燕堇明白溫華熙的難處,“明天你還要突破這個問題。”
“是。時間拖得越久,他們自制的‘證據鍊’越完善。對于我們的揭露,不僅失去新聞時效性價值,也可能無法絕對論證這一問題。”
這也是溫華熙從喬律師那邊回來,相繼返回台裡處理突發情況的原因。
可惜她無法堂而皇之露面,剛剛特意繞去醫院一圈,應該是她的車牌号被鎖定,還沒進醫院,就被人盯上。
接下來,她難以親自調查。
更别說,《問政》中還有高奉一幹人的卧底。
燕堇明天一早飛邶京,幾時返程尚未知。
查賬也好、挖坑也好,都必須要有時間,兩人均陷入被動境地。
燕堇擡手撫摸上溫華熙右眼,那顆小痣依舊,“我絕不會是你理想的絆腳石。”
“嗯?”
“我認為不同人生階段,有不同的追求。”燕堇和溫華熙對視,“興許,下一個人生階段,我該把重心放回華居。”
溫華熙隻聽出燕堇在給她留餘地,沒有答話。
“我想讓華居成為偉大的公司,而不是隻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沒有底線。”燕堇沒有半分醉酒模樣,語氣誠懇,“我想做一個紮紮實實的企業家。”
不是的,燕堇從來都把華居當成責任。
讓她獲得成就感的是在作為主持人的掌控力,溫華熙無法相信她的新理想宣言,又或是什麼入職宣言。
“你不信我?”燕堇拇指輕撫溫華熙臉頰。
溫華熙抓握燕堇的手,覆上雙唇吻上去,吮吸着燕堇的下唇。
而後,将燕堇的手覆在她的心房位置,“我會不懂自己知己的真正渴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