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美少年來到徐州臨風郡,薄家軍管轄之下的難民營。
此處有薄家軍三百人,一個參将三個百夫長。難民一千二,三分之二都是老弱病殘。
完好厚實的帳篷分給了難民用,薄家軍和健壯些的青中年們隻能露天席地。冬夜的風呼嘯,像在播撒死亡的種子,燒火的柴不夠,他們就在地上挖了坑,晚上擠在土坑裡睡覺,仿佛提前為自己選好的墓地。
食物也很糟糕,薄家軍上下連帶參将都拿清水煮樹皮、煮樹根,省下來的米糧給民衆吃,每人每天能分到一碗濃稠的野菜粥和巴掌大的餅。即使如此,仍攔不住每天病死的人。
淩空觀察一陣,我決定在難民營附近住幾天。
也不算是突發奇想。記得在魏家村時我問美少年,如果有很多人因得不到救助而死,他會不會願意。那時他不肯回答,所以我想試試,當他真正身處其中,心思會不會有所改變。
我相信他是個内心善良的好孩子,我期待着他的答案能夠迎來轉變。
在出發之前,我已經将存放在白桦樹林裡的糧食收入囊中,又在林都城的各大酒樓飯館搜刮一通,廚師們累死累活做了許多即食的菜肴,囤貨程度堪比末日重生。
“今天中午我們吃什麼?”我看着美少年,自問自答。
“吃烤鴨怎麼樣?片好的烤鴨夾上蔥絲甜面醬和荷葉餅!”
荷葉餅綿軟潔白,薄而有彈性,我自己就能吃兩個,美少年填飽肚子需要的更多。
我留了自己飯量的三倍給美少年,料想應該夠了,還餘十來個小餅和四五隻整個的烤鴨,加上幾籠屜蒸好的大白饅頭,一塊塞進布袋子,同着薄岩雪随身的佩劍,悄摸丢到參将睡覺的木樁旁邊。
不知道是不是薄岩雪手底下的兵都跟他一樣缺心眼,看見佩劍之後,竟然一點懷疑都沒有,滿心滿眼就剩被天上掉餡餅砸嘴裡的激動高興。
白面是精糧,易消化,但數量不夠多,遠不足以分配給營地所有人,所以送去了病患區。
烤鴨被其中一位百夫長親手拆散了架,丢進大鐵鍋裡煮肉湯,星星點點的油被熬出來,浮在水面上,像是沙堆裡的金粒。
我挂着隐身泡泡在旁邊看着,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大聲悲歎暴殄天物,又不得不承認這是擴大利用率的最好方式。
我不方便現身人群中,卻把美少年整個丢出我的空間,隐身可見的法術也撤了。本想叫他找不着我,孤零零體會一下民生疾苦,不料他竟能準确捕捉我的位置,連泡泡也摸得出來了!
啧,這可惡的天賦!
我不禁嫉妒發狂,狠狠地在泡泡外面又套了一層空間結界。
結界遮住了光法術的軌迹,而且和安懷瑾那種粗鄙的結界術有着本質區别,不存在于第一象限坐标的負數空間無法被人觸摸到,即使找到正負坐标對應點位的那把鎖,沒有合适的鑰匙也無法開啟空間。
美少年垂着眼睫,稍長的烏黑頭發蓋住了眉毛和耳朵尖,電腦黑屏待機似的立着,又仿佛下雨天被關在家門外,淋得濕漉漉的小黑狗。
我沒有給他命令就離開,于是他哪兒也不去,無需任何思考地等待着。
我嫉妒完了,就開始心疼;心疼完了,又開始無奈。
因為我剛剛在看百夫長煮肉湯,所以美少年站得離鐵鍋也很近。湯沒煮開前,就有十來個男孩女孩捧着陶碗在鍋邊等,百夫長一拿鐵勺敲鍋沿,他們霎時排好了隊。
美少年慢慢将一隻眼睛挪過去,看排隊的孩子,另一隻眼又堅持盯着我,幾乎像要進行有絲分裂。
“不要擠我呀!”
“是後邊有人在擠我!”
孩子們吵吵鬧鬧,百夫長冷眼瞧着他們,并不出言管教。
一個剃了秃瓢的小男孩接過半碗湯,轉身往回走。因為瓷碗是淺底闊口,若端不平了很容易灑出來,他雙眼緊緊地盯着湯,沒有看路。身後一個刺頭的小男孩跑得飛快,亦沒有看路,不出意外地撞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