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權的變革、妖海林原的未知變化、民間悄然掀起的厭食症,這三件事中,我最關心最急切的,毫無疑問是妖海林原,其次是厭食症。
至于究竟哪位來做皇帝,我一點也不在乎,哪怕是林越雲也沒關系。可我還不想與如夢令撕破臉,不想把與荷冉之間的關系搞僵,甚至可能還需要她背後那位主人的相助。
好在,就像荷冉說的那樣,時間真的很臨近了。
用餐時間的痛苦沒能經曆幾次,冬至的前夜,我便守在了林都郊外的祭台上空。
這一日并不是晴天,所以天亮沒有太陽升起。皇帝陛下身着莊重華麗的衮服,外披一件黑色大裘,頭戴前後垂有十二旒的冕,仿佛把整個國度的錦繡山河與金銀财富全扛在己肩,那樣沉重地緩步踏上高聳的圓形祭台。
我感到不太舒服。
祭禮開始,鼓樂齊鳴,皇帝将現宰的牲畜與錦帛玉璧一同焚燒,獻祭給從不曾憐憫他們的天神。
我尤其厭惡那滾滾的黑煙,又覺得仿佛風在與我作對,我坐在哪,風便将煙往哪個方向吹。
接着皇帝又端起祭桌上的禮器,向神明敬血、敬酒,最後一個環節是獻舞。
我被那杯牲畜的熱血惡心得不行,端了杯柳橙木瓜汁出來狂飲,企圖用甜味掩蓋掉那些直往我嘴巴裡鑽的腥味。
好不容易,林越雲的耐心用盡了。
皇帝獻舞時,底下百官皆垂首跪拜,所以竟然沒人發現周圍的禁軍一個個被悄無聲息抹了脖子。腕系紅帶的叛軍捅開一個突破口,幾乎沒有受到任何阻攔,血一樣的河流迅速将祭台包圍起來。
百官惶然,如同受了驚的野牛群一般往皇帝陛下身邊拱。皇帝立于高台之上,還算泰然地俯視着從叛軍中走出來的、身穿黑金龍袍的、自己的兒子。
“果然是你。”
我聽見皇帝低聲說。
等等……果然?
這老頭該不會是釣魚執法吧?
那我還有出場的機會嗎?我有些糾結。
林越雲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喃語。他騎在馬上,姿态好像踩在衆人頭頂那般驕傲。在一群非自願的聽衆面前,他開始發表他的反派臨死演講。
他的小作文大概是有人代筆,寫得還挺有文采。大概意思就是說:皇帝昏庸無能,識人不清,天神不滿,因此降下天災。赈災糧款失蹤,皇帝偏信奸人,罪魁逍遙在外,無辜的自己卻被囚禁。
我聽得目瞪口呆——原來,現在人類的下限已經降到那麼低了嗎?
明明《時移》上都寫了是他授意肖廉的啊!
隻是沒有人證物證,他想要撇清,實在太容易了!
甚至,他還将五花大綁的肖廉推到了人前。
年邁之人,即便精心打理,也總露出一種醜态。若狼狽,則再也不成人樣了。除了他的狗,再沒有什麼會陪在他身邊。
美少年就是那條被他從小養大的狗。
我沒有看見美少年,但能感知到精靈之木的氣息就在附近,很近很近。所以即使肖廉頂着一頭稀疏油膩的白發跪在地上,我也不曾覺得他處于下風。
林越雲向神明擲出了最有力的投名狀,宣稱要皇帝退位讓賢。
仿佛神明給予的回應一般,在他話音剛落時,東方的天幕之上,暗沉的雲乍然裂開,耀目虹光澆了他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