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後,我的生物鐘準時将我叫醒。
身下是某個土坡,周圍充斥着濃重的血腥氣。我想,我是在冥界的某個懲戒室裡嗎?
聽初雪說,冥界對于某些罪大惡極的靈魂,會将他們關在懲戒室裡,讓他們以受害者的視角一遍遍體驗自己曾經做下的惡行。例如殺人者會被反複虐殺再重生,因此懲戒室裡充斥着他們來不及腐爛的血肉。
聽完初雪的這些形容,我對夏執七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不過對于總跟在夏執七身邊的、身體雪白白圓滾滾的、聲音甜美可愛的、記性又差忘性又大的初雪,我反而有着特别的優待。
我想,初雪應該不會把我一個人丢在冥界的懲戒室裡。否則,等懲戒室被我暴力拆成碎片的時候,修繕資金就得由初雪來支付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覺得胃裡空空,餓得眼冒金星。
去找美少年一起吃生煎包吧!我想。
咦?美少年呢?
疑惑就像是一根有韌性的釣魚線,将我的記憶一股腦從幽深的海水中拉了上來。我左右看着身邊血肉橫飛的可怖場景,沙土和幹涸的血繪成一條渾濁而奔騰的河流,我在那條河流裡,發現了肖廉幹枯如老樹皮的四肢。
美少年的靈力四分五裂,遍布整個空間,無處不在,卻又處處不在。
怎麼回事?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但其實,我無比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曾經對眼下的這種情況做過無數次預演,我甚至掌握着解決這種情況的方法——那是人人趨之若鹜的複生之法!
我為何會學習這種東西?
自殺之人,靈魂破碎,連冥界都不收。我又為何要救?
複生之法,逆天改命,有違倫常,為何我要孜孜不倦加以練習?
為什麼我完全想不起來了?那個該被我以命相救的人,是誰?
轉瞬之間,我連胸中翻騰不息的疑惑也忘卻了,隻知道,美少年是我想要救下的人。
白日裡是陰天,太陽不曾露面,到了夜晚,雲層反而散開了,将一輪完整的銀月吐露出來。月華照射在土坡上,反射出數以億計的、星星點點的晶瑩粉末。
那是美少年還未消散消逝的靈魂。
我撿起美少年那把備用的匕首,用清潔術法清理幹淨,沒有任何思考和猶豫地,對着自己的左手手臂紮下去——
卻被一個圓滾滾的家夥擋住了。
“初雪。”我平靜地叫她。
“阿玖,你要做什麼?”初雪轉過身來,有些憤怒地質問我。
可是因為她的聲音過于可愛,所以一點也不顯得嚴肅。她渾圓雪白的身體在空氣中上下浮動,好像在借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要救他。”我淡淡回答。
“喂!”初雪氣得尖叫,“自殺之人有什麼好救的?他都已經選擇放棄自己了,說明活下去隻會讓他更痛苦!”
“而且你才認識他多久?兩個月?他對你來說重要到這種地步嗎?你用你的血複活他,你是要替他承受天譴的知不知道!”
“痛苦又怎麼了?”我反問。
“痛苦也要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才有未來,死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了。他是個很好的好孩子,我不要他死。”
總覺得一遍不夠似的,我反複強調:“即使再痛苦,我也要他活下去!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你……算了算了。”初雪不再規勸。
我反而放下了匕首,雙手捧住初雪的身體。
她的身體隻有蘋果那麼大,雖然看着是個球,但其實沒有實質,而是由一團冰涼涼的白色霧氣凝聚而成。所以我隻能捧着她,若是兩根手指往裡一掐,她就要被我掐散成兩半了。
“我說你,即使是這個模樣,連身份都不被雪精靈一族承認,不是也好好活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