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她一定從别人那裡獲知了我的身份——幽靈,怎麼聽都覺得不吉利的名字。
其次,她說想搬家大概率不是自願的。
那麼我仍然要按原計劃接他們去團月郡嗎?
答案是要。
我不具備拒絕别人的能力,尤其是這種提出要求被人應允後複而取消的選項,我甯可自己吃虧也不會去選。
“你好,我收到了你寄來的信。”我說。
“你們還有需要收拾的行李嗎?收拾好之後,我送你們去團月郡。”
“是的,需要,”郁夫人手足無措地回答,“不不,其實大部分都收拾好了,隻差一點點。”
“您、您先請進來稍坐。”她終于又把門縫拉開了一點,讓我的身體足夠通過。
家徒四壁的環境沒什麼好收拾的,最多隻是一些衣物被褥和碗筷,她很迅速地疊放在木箱子裡。我捧着一杯白開水,坐在家裡唯一的長條闆凳上。
到底是誰會在大冬天喝涼水啊!
我禮貌地捧了一會兒,水面挨了下嘴唇,随後就放到旁邊的地上。
郁小達安安靜靜地,不敢靠近我。我主動拿了一塊定勝糕給他吃,他接過去,扭頭看着母親,郁夫人點頭同意後才小口小口吃起來。他有些像他的母親,是個謹小慎微的性格。
東西全收好了,隻剩郁小達的父親還沒回家。郁夫人似乎怕我久等,想出門去尋,但又不敢讓郁小達獨自和我相處,一時間陷入兩難。
幸好沒過多久,門外傳來喧鬧的雜聲,郁夫人聽出熟悉的音色,松了口氣,快步走去開門迎接。
她還是隻開一條門縫,習慣性地防備姿态,但也許是因為急切,或是因為門外有自家夫君在,所以沒有用力按住門扉,導緻大門一下子被幾個人用力推開了。
随着郁家相公一道擠進來的是周圍熱情的鄰居們,有男有女,七嘴八舌。
“郁娘子,我替你把你家相公從衙門叫回來啦!”有人說。
“快看!快看!是不是上次那個!”有人手指向我。
有人急促地呼吸着:“就是那個小女娃兒!那天她前腳走,後腳衙門就來人了!”
有人眼尖,看見屋裡的木箱子,大驚:“怎麼收拾家當了?你們要走?跟她走嗎?不行不行,之前我給了你兒子一口稀飯,你還沒還錢呢!還了才能走!”
也有人直接去摳門環和門栓了,這東西送去典當鋪好歹能換幾個錢,甚至都等不及郁家人離開。
還有腦子更靈活的人,咄咄問道:“幽靈隻帶你們走嗎?我們也是難民,為什麼不把我們一起帶走?”
他們的确熱情,但不是善意的熱情。
“各位,各位!”
郁相公轉過身面向鄰裡,一手擋住兩個正要往裡沖的婦女,大聲說道:
“我們一家是要去投奔别處的親朋,與幽靈大人無關。非常感念這段時間大家的幫助,郁某家當不多,願意無償贈予各位,全當回報!”
他說完,朝郁夫人招招手,要她把木箱子拿過來。
郁夫人滿臉不舍,但又不能落了自家相公的顔面,隻好慢吞吞挪過去。郁相公皺眉,他一直被人擠着,正着急把這群人轟出去,所以一接到箱子,立馬用大力氣往門外丢。
靠後的幾人立馬沖去搶箱子,貪婪的想要整個抱走,争奪中誰也沒能成功,站在前面的人不甘心放棄眼下利益,于是也退出門外。郁相公壓力驟減,用力把剩餘幾人推出去,關門落栓一氣呵成。
他轉頭責怨道:“跟你說多少次了要把門關緊,這要不是我機智,被他們闖進來,咱就走不成了!”
“抱歉,抱歉,是我的錯。”郁夫人連連道歉。
“算了,”郁相公擺手,“反正離開這裡以後,我們也不再需要那些東西了。那些個破爛兒,丢就丢了!”
看得出來,為了讓郁家人接近我,官府應該許諾了他不少好處。隻是這人不怎麼聰明,非要當着我的面說這些話。
“爹……”郁小達抱着吃剩的半塊定勝糕,怯怯喊了一聲。
郁相公看向他,同時看見旁邊站着的我。
我遮着大半張臉,因為剛才人多把兜帽往下拉了些,他俯視我的時候隻能看見個下巴尖,手和腳也被鬥篷完全蓋住,真像個瘆人的白色幽靈。
他喉頭一哽,接着說道:“真是……怠慢幽靈大人了。”
我不理他。就不愛跟這樣的人講話。
他硬着頭皮說:“外邊還有些閑雜人等,咱們要不晚些離開?”
屋外響起交談聲,好似應和着他的話。
“舅,咱還不走嗎?”
“你個蠢貨!他說與幽靈無關,你還真信?就賴在這兒,隻要他們出門咱就跟上,拿幾個破碗就想把老子糊弄走,門都沒有!”
“可是我聽說,幽靈會飛,要是她飛到天上把我們摔下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