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事算我理虧,”蘭兮說着,款步走近,“您不信賴我也很正常。”
總覺得他換了張皮就換了個人設,竟然用上敬語了,可我一點都感受不到他的敬意。
他瞅了一眼遠非坐的位子,因為是長條闆凳,遠非一個人隻占一半,剩下一半足夠給他坐。但他似乎很不屑和遠非擠一條闆凳,所以另拖了一條過來,坐在遠非側面、正對着窗口的方向,雙肘撐在桌邊,湊我很近。我坐在桌面上,視角比他高一點,他不仰頭,隻是眼睛微微上擡。
遠非捏着桌角,以此表達不悅的情緒。
“所以呢?你想怎樣?”我問。
餘婷婷那邊的計劃部署了很久,我不願意讓他虛無缥缈的一個許諾就使餘婷婷所有辛苦付諸東流。
“我可以将那個消息告訴你,由你來決定它的價值。”蘭兮答。
她說完這句話,意味不明地瞥了遠非一眼,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又轉而看我。
我疑惑不解,直覺拉響警報。
他實在太自信了,他堅信那個消息能夠使我動搖,并且從他的反應來看,那消息十有八九與遠非有關。
我未予回複。
蘭兮倒是不急着催我了,熟門熟路地找出茶葉罐子,給自己沏了一壺新茶。
我思考中,李伯伯回來了。
他拎着兩隻處理好的白白嫩嫩的整雞,瞅見蘭兮,頓了一瞬,便調轉腳步上前寒暄。
“叢流公子,您有段日子沒來了。”他說。
“嗯?”
我發出疑惑的鼻音,擡頭左看、右看,無論怎麼看,李伯伯那一臉笑呵呵的模樣都是與他熟識的強力證明。
“叢、流?”
他不是叫蘭兮嗎?不不,難道是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名字?李伯伯認識男性身份的他,他卻還扮作另一個身份欺騙、利用李伯伯?
“我剛從圓象城回來,一心惦記着李叔您的手藝呢!”叢流熱絡回應,餘光瞥了眼他手裡的雞,故意帶着點撒嬌的語氣問,“今晚吃魚行不行?”
我撅起嘴巴。之前那小孩子來白菟軒門口侮辱人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懷,他這個幕後主使竟然還好意思來吃人家做的菜!
“不行!”我立刻大聲反駁。
“今天要吃年糕和炸雞腿!”這是我和李伯伯說好的!
“小年當然要吃魚!年年有餘不懂嗎小屁孩!”叢流比我還硬氣。
“要炸雞腿!”我急了。
“吃魚!”
“雞腿!”
“魚!”
“好好好,都有都有!”李伯伯一手一個勸架。
看着李伯伯的面子上,我不跟他吵了,我也不讨厭吃魚,純粹就是氣不順。
但最最最重要的是,李伯伯炸好的雞腿竟然還要分給叢流一個!
可惡啊!偏偏兩隻雞就有四根雞腿!我吃不下第二個,遠非本來就不愛吃油炸食品,李伯伯本着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把雞腿分給叢流,我也不好置喙。
我當然沒有隻顧着吃,也認真考慮了叢流的條件,内心有些動搖,不,不如說我其實已經偏向答應叢流了。但我遲遲沒有應答,因為我沒辦法去和餘婷婷說這件事,我必須優先考慮她的感受。
叢流不離開,他大概想到了隻要離開我就會把這件事無限期往後拖的可能性,所以晚飯後一直坐在我旁邊,無形的向我施加壓力。
“好吧,我可以先聽聽看你的消息,但是有一個條件。”
我終于妥協。
“拍賣行那邊的東西,我們已經拿不回來了,而且我也沒那麼多錢能幫你拍下它。作為代替,我可以給你另外的武器,要求你随便提,我保證我拿出的東西比拍賣行那個隻好不差!如果你同意,我們就交易!”
這是我能想出來最兩全的辦法,他要是不答應,那我就沒轍了。
“成交!”他意外利落地一口應下。
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冬季本來就黑得早,夜裡氣溫低,李伯伯關了全部的門窗,燒了兩個碳盆放在大堂裡取暖,效果聊勝于無。
我光着腳踩在桌面上,冰得腳心疼——這裡要解釋一下,我屁股底下這張桌子和平日吃飯用的不是同一張,因為我總在上面踩來踩去,所以早就變成了“曬太陽睡覺專用桌”——李伯伯又拿了一件棉襖來,把我的腳丫子裹住。
我想,如果李伯伯有孩子的話,一定會把他照顧得很幸福。
“益州北部的龐家寨,你有了解嗎?”叢流問。
我想了想,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