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芙夢見過很多次前世,大多時候都是她一個人,或是在昭陽殿昏暗的深處躺着等死,或是在漫長空蕩的宮道上如一具行屍走肉。
蕭頌很少出現,就算偶爾有一次,也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
可現在,王若芙清晰地看見蕭頌溫柔笑着,懷中抱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
小孩子攀到他脖頸上,蕭頌就這麼站起來,讓她去摘庭院樹上的小橘子。
然後蕭頌看見了王若芙。
他把孩子放下來,朗聲笑道:“阿瑰,阿娘來了,去把你剛摘的橘子給阿娘吃。”
阿瑰,他們的女兒,歪歪扭扭地跑過來,剝橘子剝得滿手黏糊糊的汁水,“阿娘……阿娘吃!”
那麼可愛,抱在懷裡軟乎乎的。
阿瑰很苦惱,“手好黏……要沾到阿娘的漂亮衣服上了。”
王若芙就着阿瑰的手吃了半個橘子,酸酸的,她最吃不得酸,馬上皺起臉。
蕭頌立刻道:“蘭苕!倒碗糖水來!”說罷把手攤開放她嘴邊,“難吃就吐出來。”
王若芙酸得受不了,連着核一道吐在蕭頌手心。
蒼色龍袍的皇帝陛下扔了橘子,又忙着給她喂糖水。
蕭頌一手輕擡她下巴,一手捏着後頸,王若芙微微仰起頭,甘甜的水流進嘴裡,才算是緩和過酸澀的味道來。
阿瑰小小一個,揪着蕭頌的龍袍:“爹爹!阿瑰也想喝!”
蕭頌就拿了個小碗分給阿瑰,小孩子坐在樹下,捧着小碗呼噜呼噜地喝。喝到一半碗被爹爹收走,還想伸手去搶。
王若芙把阿瑰抱到腿上,“不喝了,再喝牙疼。”
阿瑰扁嘴,“好吧。”
然後蘭苕将阿瑰抱走了,庭院的樹下隻剩下蕭頌陪着王若芙。
王若芙挪了挪,依在他肩上。蕭頌展臂抱她,手搭在王若芙腰側。
日光透過樹葉絲絲縷縷地滲下來,暖洋洋的,空氣裡是清甜的橘子氣息。
王若芙被蕭頌牢牢地抱在懷裡,光陰一下就被拉長了。
“日子會永遠這麼好嗎?”
蘭苕和碧山在院子裡陪阿瑰躲貓貓,蕭頌五指沒入她發間輕輕撫着。
王若芙沒有憂愁地活着,像身處萬人心向往之的桃花源。
蕭頌吻她額頭,“會的。”
王若芙蓦然睜開眼睛。
沒有暖融融的太陽,沒有軟乎乎的阿瑰。
更沒有還愛她的蕭子聲。
紗窗外還是濃墨般的夜色,榻邊傳來蘭苕綿長的呼吸聲。王若芙呼出一口氣,不知是慶幸,還是遺憾。
原來是夢,果然是夢。
被子裹在身上緊緊的,可王若芙還覺得有些冷。夜風透過窗子的縫隙鑽進來,鑽進被窩,鑽進骨髓。
已經是冬天了。
明日是冬月十一,她的生辰。
蘭苕和碧山一早起來,在小廚房裡窸窸窣窣不知弄些什麼。王若芙夜半醒了之後好容易睡着,才清晨又被她倆進進出出的鬧醒,無奈也起來了。
才洗漱完,頭發還散亂披在肩上,蘭苕和碧山便端着木盤進來了,她倆一早上搗鼓的“驚喜”,就是一碗雞絲長壽面。
王若芙算是服了這兩位,沒那個做飯的手藝,還硬要玩花的。
看得出長壽面用了心,擀成均勻的細面,煮得軟軟的,湯裡不見一點油星子,一層青筍鋪在雞肉絲邊上,金黃淡綠的,看得人食指大動。
王若芙嘗了一口,嗯,中看不中吃。
除了面煮得軟之外很難說出什麼優點。
蘭苕碧山期待地看着她,王若芙盡量裝着很驚豔的樣子:“是好吃的!”
蘭苕感動地連連點頭:“好吃多吃點!我們煮了一鍋呢!”
王若芙筷子差點掉了。
她好容易享用完蘭苕和碧山的好意,穿上林景姿昨日讓人送來的新衣服——一身芝蘭紫的廣袖長裙,袖口衣襟和裙擺用銀線繡滿了小小的芙蓉,行動間瑩瑩如月華流轉。
去“雲霞生薜帷”的路上,婢子見了她都笑道“三姑娘過生辰了”、“三姑娘又長大了”、“三姑娘這身裙子真好看”、“三姑娘出落得越來越漂亮”……
王若芙聽了一路吉祥話,聽得整個人都飄飄然。
林景姿也難得不問她課業,取出個全新的金匣子,裡頭裝了一支深碧的翡翠蝴蝶钗。
“阿芙,近前來。”
那水盈盈的綠玉被林景姿輕柔插進她發間,蝶翼上垂下三縷珍珠流蘇,随着王若芙的動作叮當相撞,發出清脆的輕響。
林景姿讓她轉了一圈,滿意地颔首:“果然适合你。”
王若芙垂首:“多謝母親,女兒很喜歡。”
這日王若芙收到許多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