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鏡挑眉,“就這樣?”
王若芙沒好氣回:“那不然呢?我能有多了解他?”
她上輩子哪怕做了那麼幾年的良娣,也沒正經見過今上幾面,偶然家宴,今上都高高端坐在玉階之上。
最近最近的時候,也不過是她陪蕭頌跪在千秋殿外,等着今上大發慈悲赦免他們。
然後他就駕崩了。
王若芙側頭去看林世鏡,她其實想問,是不是蕭子聲讓他來試探她的。
試探她究竟是不是經曆過一世的人,試探着從她口中得出,蕭子聲未來能不能順利即位。
是啊,這些她固然都知道,可她又憑什麼告訴蕭頌?
王若芙面色不自覺冷下來,寒聲道:“好容易等到你下朝回來,就說這些?”
“那自然不是。”林世鏡伸手過來,在她右臉頰輕輕掐了一下,“怎麼臉這麼沉?惹你了?”
王若芙側身一躲,“沒有,我天生脾氣不好,愛計較。”
林世鏡一把将她攬回來,親親她微顫的眼皮,“以後都不問了好不好?”
王若芙追問:“哪些不問?哪些還要問?”
“從前。”林世鏡懇切道,“和從前有關系的,都不問了。”
她倏地揚起臉,林世鏡神色誠懇,深深地看着她。她便清楚,所謂“從前”,即是她與他心有靈犀不挑明的那段“曾經”。
林世鏡知道她有隐情,王若芙也知道他已經知道。
但那又怎樣?
天不會塌地不會陷,林世鏡不會因為這些“虛無缥缈”的事将她視作什麼異類,更不可能同她分開。
她的一切他已然照單全收。
王若芙勾過他衣領,“既說了,就要履約。”
林世鏡順勢親她嘴巴,很純粹地碰了一下唇瓣又分開。
但視線卻糾纏着黏在了一起。
王若芙指尖流連過他的眉眼,忽地道:“你還真是長得好。”
林世鏡捉她手腕,将她整個手掌包裹在掌心,然後廣袖一抖,落出來一個信封。
王若芙拾起來,才剛看見信封上“若芙親啟”幾個字,眼睛便已一下子亮起來。
“樓淩!”她喃喃,“這是樓淩的字迹……”
林世鏡絮絮解釋:“秦州靠近鳳陰關,有時神光軍出去巡視邊境,十天半個月也見不着人影。刺史也花了一番功夫才聯絡上樓淩,她如今是軍中人,哪怕是以家書名義給你寄信,也要過好幾道關,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王若芙匆忙打開看,果然,第一行還寫着“時至暮夏”。
樓淩一如既往用詞簡潔利落,因着給姜松霜寄信勢必要過樓府人的眼睛,所以她隻能托王若芙将此信給姜夫人看看,也好讓她安心。
這一遭竟也讓樓淩學會報喜不報憂,滿篇隻透着“我很好請放心”,多餘的細節,卻是一點也不肯透露。
王若芙翻看了好多遍,一直到林世鏡又輕聲對她道:“刺史大人說了,若你想給樓淩回信,也可以借家書的名頭,三月一封,他會幫你送去神光軍營的。”
她将那封信整整齊齊地疊起來,放回信封裡。
而後她挪動兩步,側着身子坐在林世鏡腿上。林世鏡一手撈過她的腰,讓她坐得更穩了些。
王若芙臉埋在他側頸,說話間嘴唇翕動,唇瓣幾乎連續不斷地吻他脖頸。
“送一次信很麻煩吧?”她問。
不等林世鏡答,她又道:“神光軍有多嚴苛我也知道,你肯定疏通了很多關系,否則刺史也不能這麼盡心盡力地幫你。”
林世鏡揉了下她後腦的頭發,“刺史派來的人說,樓淩在軍中過得不錯,才不到半年,已經立了不少功勞了。聲名還傳到郡裡,如今西北都說她有莊國夫人遺風。早晚有一日傳到神都來,你也會為她驕傲的。”
王若芙目光軟了下來,“她好厲害,是不是?”
林世鏡點頭,“堪稱英傑。”
“但她其實很害怕的。”她認真道,“樓淩剛知道她能去神光軍的時候,跟我說,她怕殺人,也怕看見别人殺人。”
王若芙頓了一下,又笑,“可她還是去了,一聲不吭,連夜走的。我都沒有和她道别。”
林世鏡看着她,神色那樣向往,卻仿佛又有無盡的哀傷。
她身上總有驚天動地的哀恸,如一片不見底的深潭,湧動着萬尺苦水。
他忽然想起鄧閣老給他看過的,王若芙在明光殿内寫的第一篇文章。
她說她想做入海的青魚,天地廣闊,自由行。
林世鏡蓦地生出個念頭,他道:“你想去北境看看她嗎?我可以請調離開神都。”
不等王若芙回話,他又補了句:“不過北境也太遠了,你若想離開神都去外面看看,倒不如先過江北,去舊都金陵看一看。”
但他沒想到,王若芙不驚不喜,隻是一刹那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