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鏡當即告狀,“姑母,阿薔不太服氣的樣子啊……”
王若薔立馬拽着王若芙跑了。
天色暗下來,雪也漸漸停了,臨水的閣子裡暖烘烘地燒起薰籠,上頭烤着一圈果子,林世鏡取了顆蜜橘剝給若葦。
若葦還小,說話糯糯的,口齒不清,“謝……謝謝表兄……”
林世鏡揉揉她腦袋,然後若薔又湊過來,“我也要吃一個……”
林景姿斜了她一眼,“阿葦幾歲,你幾歲?還要表兄剝?”
王若薔回嘴:“那我也沒說讓表兄幫忙剝嘛,阿娘怎麼不分黑白就罵上我了?”
“我還不知道你?”林景姿面色冷冷的,“愛玩愛偷懶,昨日布置的課業你寫完了嗎?文章背下來了嗎?”
其實從前在恒府常有這樣的事,林景姿對待王若薔比對王若芙更加嚴苛,訓她時也總是不留情面。
但王若薔今日卻直接紅了眼眶,氣得牙關都在抖,“阿娘就非要在姐姐生辰的時候說我嗎!”
王若芙意識到不對勁,攬過若薔打圓場道:“母親,若薔今日沒什麼錯,您莫要苛責她了。”
林世鏡也道:“姑母,今天阿芙生辰,先别說這些了。”
林景姿聽了這些,也不再說什麼。但王若薔卻是一扭身,從王若芙懷裡跑了出去,直往院子裡跑。
天氣冷,王若芙怕她凍壞了,拍拍林世鏡手背,“你去看看阿薔。”
林世鏡在側院的小角落找到若薔,委屈狠了,窩成一團咬着袖子哭,滿臉都是眼淚。
他陪若薔坐下來,“姑母總罵你吧?有錯說你,沒錯也要找茬說你。”
若薔哭得一抽一抽,“她就這樣!我是她親生的嗎?從來沒誇過我一句!”
“是。姑母這性子,我看着也覺得過分。”林世鏡給她蓋了條毯子,又從袖裡拿出王若芙的手絹遞給若薔。
若薔接過來抹眼淚,繼續抽噎道:“姐姐有時候還能讓她誇兩句,那我還是阿娘親女兒呢,她怎麼一點都不心疼我?”
林世鏡不說話了。王若薔一肘子戳他身上,“哎,你能不能跟我一塊抱怨兩句?我可憋屈死了!”
他搖搖頭,“這沒辦法說,我也心疼你姐姐。”
若薔白眼一翻,“姐姐就是逆來順受,阿娘怎麼管她她都不覺得阿娘有錯。”
“姑母要是苛責她,她會覺得是自己沒做好。”林世鏡緩緩道,“但是阿薔,姑母若責怪你,她心疼的是你,她會為你反駁姑母的。”
暖閣之内,若葦怯生生的不說話,蘭苕與碧山在後頭裝眼瞎耳聾,隻有王若芙歎氣般道:“雖說玉不琢不成器,但是阿薔這般年紀自然是愛玩的,一日能有三四個時辰在書房裡,已算得上很乖了。”
林景姿垂眸道:“我是要她為自己學,未來擔起一家一族的榮辱來,她眼下這樣,遠遠不夠的。”
“阿薔畢竟還小……”王若芙斟酌道,“況且她也并未荒廢學業,今日更是沒什麼錯處,母親何必管她管得這樣緊,一刻的松懈都不得有呢?”
林景姿沉默片刻,方又道:“她不比你,天生性子野,倘若不多約束些,讓她知道些輕重利害,往後萬一連自保之力都沒有呢?”
王若芙心裡忽地跳了一下。
無意之中,林景姿竟預言了上輩子王若薔的未來。
太原王氏轟然倒台,原本花一樣燦爛的阿薔匆匆被塞入花轎,王若芙遣人苦尋她良久,才得知她早早地玉殒香消,在不知名的高門深巷裡蹉磨盡了青春。
可這一切不是因為若薔沒有自保之力。
是她這個做姐姐的太羸弱了,身在太極宮,身在君王枕畔,卻眼見着一切如滔滔江河入海,刹那間無力回天。
這夜,王若芙說服林景姿,把若薔留在丹玉泉住下。
若薔氣了一晚上,哭得眼睛都腫了,王若芙給她擦了臉,輕聲安慰道:“再過一個時辰就是明日了,今日的不開心不許留到第二天。”
小女孩露出牙齒一笑,抱着她的腰,“要是能日日跟阿姐住就好了,省得我回家天天挨罵。”
王若芙跟林世鏡學壞,揉亂她後腦的頭發,“回去我同阿娘說,讓你常來潇水巷,我與你表兄教你念書。”
若薔到底是小孩,哄了沒一會兒就呼呼大睡。王若芙回到卧房裡,林世鏡早等着她。
兩人依偎着靠在床頭,一片寂靜裡,林世鏡忽道:“今夜本是你的生辰宴。”
“誰的生辰都不妨礙若薔挨罵。”王若芙無奈輕笑,“我都習慣了。”
林世鏡湊過來親親她眉心,王若芙卻在走神,她心不在焉地親了下他臉頰,又道:“我總覺得心裡很亂。”
“怎麼了?”林世鏡安撫似的摸摸她頭發,“因為姑母和若薔關系不好?”
“倒也不是。”她又歎氣,“是母親今日說,她對若薔嚴苛,是希望她未來能有自保之力。”
王若芙擡眼看林世鏡,誠懇道:“說來也可能是我想得多了,但琅琊和陳郡那兩家的境遇你也知道。雖說我們家已不敢在朝堂上出挑,但我總是擔心,萬一哪一日清算……”
她越說越不安,“隻是我又不知道我能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