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薔吓了一跳,她從小到大就沒見過林世鏡生氣,更何況還是跟王若芙。人在門口躊躇半晌,門檻前那小小的一片草都快給她踩爛了,王若芙才發現她似的。
“阿薔,進來吧。”王若芙平靜地在一片狼藉裡坐下,蘭苕碧山眼觀鼻鼻觀心,無聲收拾完又立刻退下,就剩下王若薔坐在她對面,欲言又止。
“昨日學到哪兒了?”王若芙徑自翻開書,問她。
若薔心思根本就不在上頭,姐姐問了兩遍都渾渾噩噩,末了若芙将書一合,“欻”的一聲,她才一激靈坐直了。
“姐……姐姐……”若薔擡眼悄悄瞥她神色,“你方才……怎麼和表兄吵起來了啊?”
王若芙笑了下,“哪有夫妻不吵架的?”
“可……可是!”若薔急得伸手抓緊王若芙衣袖,“可是表兄脾氣很好的,你也從來不生氣的,你們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她是真的情急。天底下王若薔最滿意的姻緣就是她姐姐和表兄這樁,頂好的模樣、絕配的才學,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是她最最喜歡的人。
王若芙安撫地拍下她手背,“再親近的人住一起久了也總會有矛盾,真的沒事,阿薔。”
王若薔還那麼小,能懂什麼?何況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本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楚的。
若芙又安慰她道:“今天吓着你了,姐姐跟你道歉。”
“沒有……我沒吓到……”若薔扭扭捏捏地走過來,半挂在王若芙身上,“我是怕你傷心,也怕表兄傷心,你們……你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
王若芙斂了神色。若薔見狀又補道:“雖然我不太懂為什麼你們婚期延遲,太子殿下又為什麼把你困在宮裡。但姐姐你知道嗎?那幾日阿爹阿娘都想放棄這樁婚約了,是表兄一直堅持。”
若薔開了閘似的滔滔不絕,“阿娘的意思是,姐姐要是成了太子良娣,對咱們家裡也有好處,所以她勸表兄算了。但表兄不同意,表兄當時說,這和把你賣進天家有什麼區别?”
王若芙反手握住她的掌,茫然問:“母親……想讓我被賜給太子?”
若薔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但水都潑出去了,她也隻能破罐破摔點頭:“是啊!我聽見了之後還和阿娘吵,我覺得表兄說得對。我們家雖然風雨飄搖——這個你們不告訴我,我也猜得到,但不管怎樣,都不能犧牲姐姐一個人,其他人全都躲在你背後了。”
她小小的臉上,神色卻那麼堅定,王若芙一直知道她聰明,但從沒想過這張圓圓的、可愛的臉背後,是一顆比她更穩的心。
王若芙輕輕将若薔攬在懷裡,問她:“你表兄還說了什麼嗎?”
若薔回抱她,“那幾天是我第一次見表兄忤逆阿娘。不管阿娘說什麼,他都堅持不同意。最後……最後表兄說……”
“說什麼?”王若芙追問。
“說,他和你有過約定,他不會背棄你。即使聖上下诏曉谕四海,他也要帶你出來。一切罪責,在他一人。”
若薔走後不久,林世鏡遣人說今夜在“丹鳳朝陽”宴請同年,叫她不必等,困了就先睡下。
王若芙将碧山折來的水芙蓉放進圓盞裡,修長手指撥過水面,漾起一陣橫波。
她應了一聲,又問:“是晚歸,還是今夜就不回來了?”
“這二公子不曾說過……”那人說到一半,又像咬了舌頭似的,連忙改了口,“不……不過我們二公子幾乎不會夜不歸宿的!偶爾有那也是公務太忙在官署裡草草歇下……”
“知道了。”王若芙揮揮手讓他退下。
成婚一年,王若芙雖不多問,卻也看得出來,林世鏡于人際交往上不大用心,從沒赴過一趟宴席,但凡能歇下來的時間都用來陪她。
她從未受之惶恐,因為林世鏡永遠捧着她,永遠告訴她,芙妹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今日之後呢?他還會這樣覺得嗎?
王若芙經曆過逐漸心死的過程,她知道人總有一天會被消耗殆盡的。
夜深月冷,更漏聲長,王若芙不知在榻上坐了多久,直到碧山看不下去,走過來勸她:“姑娘……這都快亥時末了,别等了。”
“這麼晚了嗎?”王若芙懵道,“都要第二天了。”
碧山欲言又止好幾回,看着她那魂不守舍的臉,方狠狠心道:“姑娘,明日是四月十一。”
“我知道啊。”王若芙低聲道,“我記得的。”
碧山表情複雜,試探問:“姑娘不是都備好了禮物嗎?你今日送出去,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一談,他還能生得起氣嗎?”
王若芙掌心托着下巴,“這回有那麼簡單嗎?”
感覺林世鏡都快被她氣死了。
碧山心裡抓狂,“消不消氣再說,你也不能枯坐在這兒什麼都不幹,擎等着公子自個兒調理好了回頭找你啊?”
“你跟她磨破嘴皮子都沒用!”蘭苕端着碗安神湯走進來,往桌上随便一擱,沒好氣道:“芙姑娘作這麼大死,那生受個幾日冷落都是活該的。”
碧山打圓場:“哎!算了,别說了……”
蘭苕氣得臉都紅了,一手掐碧山一手指王若芙,“你們倆……一個敢說一個敢聽,紅花!那是能随便喝的藥嗎?藥性那麼烈,說不好就落下一輩子的病根了!我的好姑娘!你到底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