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鏡頓了很久,才道:“我不答應。”
他在月色之下,寂寥又生冷。王若芙一瞬晃神,迷蒙間仿佛是無聲地松了口氣。
林世鏡凝望她,又重複一次:“離絕,我不會答應。再多算不清的糊塗賬也好,煩心事也罷,解決辦法不會是分開。”
于是王若芙上前,将方才退後的半步補回來,她盈盈望着他,忍着酸楚道:“我有禮物給你。”
略帶涼意的指腹溫柔拭過臉頰,擦去那一痕格外顯眼的淚,林世鏡輕聲道:“不哭了。”
他輕輕把王若芙攬進懷裡,她沒有哭,好像很少見她哭,最多最多也不過是安安靜靜地落一行眼淚,不會叫苦,也不會叫冤。
甯靜的小巷子裡,隻有春夜的柔風拂過枝頭的聲音。
“你别動。”王若芙輕聲對林世鏡道,随後兩隻手從匣子裡取出一把長命鎖來,要給他戴上。
林世鏡淡笑問她:“這不是給小孩的嗎?”
和田玉制的蝶形長命鎖,用細細的金鍊子墜着,上镌“降爾遐福”四字。
林世鏡配合地微微屈膝俯身。王若芙小心翼翼将那長命鎖戴在他頸間,又輕輕摩挲了下“福”字,心道:神佛在上,我眼前這人一生正直良善、光風霁月,但願福氣綿延,允他長命百歲。
“賀你生辰,表兄。”王若芙掌心握着那枚長命鎖,踮起腳,在他唇邊親了一下。
林世鏡攬着她的腰,“多謝芙妹了。”
王若芙本要在他懷抱裡膩一會兒,腦海裡哪根弦卻忽然被撥了一下。
四月十一……他的生辰是四月十一……
“等等……”她有些迷茫道,“那原本……我們婚期第二日,就是你的生辰。”
林世鏡吻過她鬓發,“一年了,還談這個做什麼?”
王若芙依着他,雖然如今也很圓滿,可是她仍莫名生出一股遺憾。
四月初十,婚期這麼大的日子,一定是精挑細選的。彼時林世鏡在想什麼呢?是不是也會期待她陪他過十七歲的生辰?預備看她乍然得知後,因着沒備禮物手足無措的模樣,耍過壞心眼,再來安慰她哄她?
洗漱完後兩人并肩躺下,王若芙側過身問他:“去年四月十一,你在做什麼?”
林世鏡無奈道:“祖宗,你不困嗎?”
王若芙不讓他睡:“哎呀,你先說嘛,一兩句能說完的事情。”
“我在恒府。”林世鏡拿她沒辦法,隻能輕聲道,“和姑母姑父商量你我的婚事。”
王若芙又低聲問:“那……母親是不是讓你不要管我……”
任她被東宮納妃,自此閉鎖太極宮。
林世鏡沉默了一會兒,似歎息:“是,姑母覺得……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意料之中。
王若芙知道,林景姿不是想害她,隻是覺得她入宮這事對太原王氏有益處。
從此太原王氏也能給聖上吹吹枕頭風,林景姿定然以為,這樣至少能保住整個家族。
可事實是王若芙沒有做到。
她沒有那麼聰明,更不敏銳,耳目都在宮牆裡磨鈍了。
“難過嗎?”林世鏡輕聲問她,指腹拂過她鬓發。
王若芙搖搖頭:“母親與我,隻是站在不同的立場,而已。”
“可如果換成若薔,你覺得姑母還會袖手旁觀嗎?”
王若芙心頭一動,擡眸與林世鏡對視,隻聽他緩緩道:“人各有私心。姑母不偏愛你,成婚這樣的大事也不顧你的想法,這是不争的事實,你可以怪她的,何須這樣懂事?”
“可我本就不是她的親生子女。”王若芙輕聲道,“我知道這話你不愛聽,但到底還是那句,論迹不論心。母親從沒虧待過我,就足夠了。若真讓她在心裡也一視同仁,那不就是要求她做聖人嗎?誰又真的做得到呢?”
林世鏡不再說話,隻是抱她入懷,一下一下,輕輕撫着她的脊背,溫聲道:“睡吧。”
王若芙依在他肩窩,靠在他耳畔又說了一聲,“賀你生辰,世鏡哥哥。”
“怎的又說一遍?”
王若芙笑了一下,“補上去年的。”
夜已深了,林世鏡動了下胳膊,王若芙在他懷裡睡得正安穩。屋内隻留了一盞燈火,幽微地照着紗帳。
他動作很輕,慢慢翻身下床,在梳妝台下的一個匣子裡翻出一張紙。
上頭明明白白寫着,休戀前事,另覓良緣,再得佳偶。
是王若芙給他的那封離絕書。
林世鏡撥開燈罩,将那張薄薄的紙靠近燈火,轉眼間火舌燒起來,整張紙頃刻間化成灰燼。
而後他吹滅了燈,又擁着她入睡。
第二日林世鏡脖子上就戴着那枚長命鎖招搖過市,碧山一看就放下心來,激動地跟蘭苕說“和好了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