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觀音禅寺怪怪的。”王若芙托着下巴,自顧自道。
林世鏡端上兩碗素面——他剛蹭了人家禅寺後廚做的,分雙筷子給王若芙,才道:“怪在哪兒?邊吃邊說。”
王若芙挑了一筷子素面,有些食不下咽,“說不上來,但也不是說它不好。”
她頓了一下。林世鏡往她碗裡撥了幾片青筍,“慢慢講,你要是覺得不好,就換個地方玩,反正離除夕還有幾天。”
王若芙努力回憶了一下,她發覺自己記性真是越來越不好。“就是我昨日不是起晚了,快午時才去後院找你嘛,我就在路上遇見一個女尼,寺裡的人同我說,那女師父天生看不見,也聽不見……”
“……家裡人老早就把她丢了,丢在寺裡後山,是一位女師父實在看不下去,便接了她來養。待到女師父圓寂後,她也就一直留在了寺裡,就做些灑掃的活計。”
王若芙悄悄看過去,那女尼已經不年輕了,眉梢眼角不少細紋,皮膚也因終年不得保養有些粗糙,但也許是她不通世事,并不明白自己身上的“殘缺”,因而一直都仰着頭,笑得露出牙齒。
即使那雙眼睛已經萎縮了、不好看了,完全不能聚焦,王若芙卻依然從她直率的笑裡,看出一絲天真的生命力。
可不知為何,當王若芙小心翼翼地走過她身邊時,女尼卻忽地往旁邊一躲。
她分明是個瞎子是個聾子,卻在那一瞬間五官都清明了似的,臉就那麼轉過來,直直朝着王若芙的方向,接連往後縮了兩步,整個人都蜷起來,無比惶恐。
背後就是台階,王若芙怕她摔了,伸手想扶,結果那女尼卻掙紮得更厲害,直直往後退。
最後還是寺裡的小沙彌過來将她帶走。
“你要說奇怪吧,這麼件小事也未必算得上,畢竟她什麼都不知道,沒人能知道她在想什麼。”王若芙歎了口氣,“但話又說回來,真的能那麼巧嗎?她怎麼就那麼怕我呢?”
林世鏡沉吟片刻,方安慰她道:“你不是說了嗎?她天生看不見聽不見,既如此,那她沒有渠道通曉世事,應當一直是個活在孩提時代的人。誰能讀懂剛出生的嬰孩呢?想來也隻能是巧合了。”
王若芙咬着筷子,想想也是,雖說看着奇怪,但除了巧合又能怎麼解釋呢?
“不然我們過會兒就走?下山向西北二十裡,高陽公主在那兒置了别業,聽她說還養了些貓狗兔子什麼的。”林世鏡問她。
“高陽公主的地盤我們還能随便去?”王若芙微訝,“别到時候被人攔在外面,那多尴尬。”
事實證明林世鏡說到做到,他們不僅順順利利地進了高陽置辦的莊子,還在鄉野之間見到了抱着貓的公主本人。
“早說讓你帶着你家芙妹妹來玩,怎的一直拖延到現在?”高陽輕輕撫着花貓的後背,“我還當林大人不把我的請帖當回事了。”
“殿下折煞臣了。”林世鏡仍是恭謹的姿态。
高陽一笑,看着王若芙道:“芙妹坐吧。不用假客氣,都出神都了,芙妹且将我當作延慶相處就是。”
王若芙心想那我哪敢?面上略帶惶恐地道了聲謝,方才坐到高陽對面。
高陽悠悠道:“想來芙妹也聽栖池說了,我已經在這兒常住了好幾個月,往後你要是閑來無事不想在神都待着,也可以來找我玩玩。”
王若芙應了“是”。
“行了。”高陽懶懶地向後靠,“你們夫妻倆自己玩吧,我進屋歇着去了。”
公主别業,與丹玉泉又是不同風光。丹玉泉最要緊的是清幽,此處卻頗有幾分“仙管鳳凰調”的輝煌,樂悠悠不停,到處是彩衣花冠的侍女。院落更是極盡奢靡之風。
據林世鏡說,在崔皇後口中,高陽公主是“在神都招搖還沒夠”,又沒心沒肺地跑到城郊來逍遙。
王若芙習慣往深了想,她本身又有與高陽公主的約定在身。想來有時公主的“不成器”與“不上心”,也是無奈之舉。
不過别的不提,這間别院當真是好。
侍女抱了一窩兔子來,說是公主的吩咐,“公主怕芙姑娘無聊,給您送點小玩意兒來。”
王若芙受寵若驚,“有勞姑娘替我多謝公主。”
等到人都走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一隻灰兔子,又小又軟,熱乎乎的肚子躺在她掌心。
王若芙捧起來給林世鏡看,“活的……好乖啊。”
林世鏡在兔子腦袋上點了點,“在家裡也養一窩。你不是嫌無聊嗎?”
“那你可得防着蘭苕。”王若芙臉頰貼了貼兔子軟軟的毛,“她天天嚷嚷着吃兔肉。”
小兔子通靈性似的,在她掌心裡跳了一下,眼見着就要摔下去,林世鏡及時伸手揪着它後脖頸的毛,輕輕放回王若芙懷裡。
王若芙失而複得,抱得嚴實了些,對林世鏡一擡下巴,“你坐下。我想問問你崔家如今……到底怎麼樣了?”
林世鏡拿了根幹草喂兔子,“沒動手呢。太子殿下不着急,說是要慢慢來,至少不是現在就打草驚蛇。”
“不像他的作風啊。”王若芙聲音很輕,“怎麼?要給他孩子積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