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族得活與否,在此一舉!”
“天子不仁,兔死狗烹!對我崔族步步緊逼,竟有株連九族之意!今日之舉實屬無奈。諸位——
“且随我殺入千秋,誅暴君!為自己也為整個崔族求一條生路!”
“今日不搏,明日便死!”
凜冽秋風呼嘯而過,長刀出鞘宛如一聲命到絕處的嘶吼。
崔熒目光裡沁了血淬了毒,壓抑了幾十年的眉宇終于能不顧死活地舒展一回,他擡頭看蒼天,低頭看足尖沾了滿地的血。
終于也輪到太極宮流血!終于也輪到他來殺這滿宮的人!
何其肆意!
何其暢快!
何須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崔族扶持了蕭頌一輩子!有用嗎?哪怕血脈相連,蕭子聲也永遠姓蕭。
天家要他們崔家的命,還不是說奪就奪!
崔熒簡直殺紅了眼,幾十年咬落牙齒活血吞,他隻恨不得殺得日月颠倒!殺得地動山搖!
為臣者做天,為君者成泥!
無休無止的風翻雲湧,在三徑風來的中庭裡靜了下來。
親衛失血過多,已經昏了過去。王若芙命人将他擡進去治傷。
而林世鏡在須臾之間理清了一切。
他當即提劍,對王若芙道:“我去尋右骁衛中郎将。”
王若芙隻凝神細思一瞬,便道:“崔氏驟然發難,要的就是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現在讓右骁衛集合馳援,必不可能按尋常規矩來。他們若遲疑,你還要費番口舌……”
她揪着林世鏡衣袖,在紛雜模糊的識海裡揪出一根線,下意識道:“青金巷!”
林世鏡立刻反手握住她手腕,“青金巷有什麼?你莫要急,慢慢想。”
記憶裡厚重的迷霧被緩緩撥開,王若芙頃刻間亮了眼睛,“青金巷府邸北側書房,第三排書櫃後有個劍匣,子聲的私印一直放在那裡!”
她直直看着林世鏡,“你現在去拿那枚私印,右骁衛中郎将不可能不認得!與其你把來龍去脈都說一遍勸服他們,不如借印傳一道诏谕!”
天子之命,總沒有人敢猶疑違背。
王若芙推了林世鏡一把,“你去找右骁衛,我去給姐夫傳信。”
林世鏡最後磨了下她突出的腕骨,“一切小心。”
從來風度翩翩的背影,這一刻竟然果決到裹挾凜冽的殺氣。
他不止是個文士。
王若芙第一次身在其中地體會到,林世鏡為“将”的那一面。
蘭苕已經将遠山紫取來,她緊緊握住劍柄。
若要為太原王氏求一道護身符,這是最好最好的機會。
恒府書房内,王崇霍然站起來,“這……這怎麼可能呢!一點風聲都沒有!”
王若芙斜了他一眼,徑自對楊渲道:“姐夫剛剛才問過我和栖池,我同你說無論發生什麼都要與聖上站在一邊。如今就是機會。琅琊、陳郡、博陵,舊世家一個個都要倒了,我們若不擺出立場來,焉知下一個清算的不是恒府?”
“可誰又能保證,聖上一定赢呢?”王崇擰眉道,“萬一……萬一在我們去之前……已經塵埃落定,崔府勝了呢?”
片刻沉默,楊渲隻問王若芙:“芙妹如何保證,消息一定是準的?”
“來傳信的人,是跟随聖上十餘年的親衛。”王若芙冷靜道,“栖池已經攜聖上私印号令右骁衛馳援神武門。”
林景姿略忖道:“也就是說,此時恒府已不能算置身事外。”
王崇警醒地看着她,“景姿,我們說好,絕不涉及風波中心的。”
僵持不下間,書房門忽然被推開,孕四月的王若萱匆忙闖進來,先瞥了王若芙一眼,又對楊渲道:“我方才遣人去問若蘭,她傳信回來,說右威衛陸府已然動身去神武門了。”
王若芙神色冷然,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凜冽。
楊渲瞬間做好決定,即刻起身。
王若芙緊随其後,她謀算的不是如何阻截崔氏,而是怎麼在這場紛争裡,給太原王氏掙出一張保命符。
她無比冷靜:“神武門外兵力若足夠,我們不如從兩儀門進。”
過常甯殿,轉入昭陽殿,再向南,直搗長信宮。
上一世崔府沒有發難,這一世卻敢做叛臣。
兩世最大的差别,是蕭頌有了繼承人。
從前他隻有阿瑰一個女兒,眼下,瑞兒足夠成為崔府掌中的一個傀儡。
崔府很難光明正大地謀權篡位。若要推翻蕭頌,勢必先要将瑞兒控制在掌心。
長信宮……崔慈音……
王若芙蹙緊了眉,難道兒子與家族之間,她最終還是選了母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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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儀門内。
楊渲攜金吾衛出示令牌,如遊龍一般穿入兩儀門,越過幽靜的宮道——常甯殿、昭陽殿俱是無人居住,一片冷清。
而在朱牆之後、飛檐之下,長信宮猶如黑天裡的一尊巨獸,徐徐露出了它陰森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