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叫我姑娘了,就叫我若薔吧。”王若薔道,而後費力笑了一下,“那位内侍大人在門口說,不就是想讓我聽見嗎?”
方绾溫聲道:“姑娘……若薔你不用往心裡去,既是殿下救的你,我自會遵殿下之命,你便在越王府好好住下去。”
王若薔點點頭,又問:“殿下不在嗎?”
“殿下與長公主都習慣住在太極宮中。”方绾答。
“可惜了。”王若薔道,“我還想親自向殿下道謝。”
說來也巧,這日傍晚,長年在太極宮的蕭領破天荒來了越王府,還說要住一晚上。
他站在王若薔房間外頭,隔着一道珠簾。
“殿下?”王若薔聲音有些虛弱,“民女……婢子重傷在身,不能起身行禮,請殿下恕罪。”
蕭領忙道:“無礙……你,你歇着吧。”
一時靜寂。
蕭領仍有些手足無措,他支支吾吾道:“不……不然我就先走了?”
“殿下留步。”王若薔道,“婢子有一問,請殿下解惑。”
蕭領:“你……你說吧。”
“将我的性命托付給殿下的那人,是誰?”
蕭領倏地擡頭,一時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王若薔卻道:“左右不過是我姐姐、我表兄這幾人,殿下何必瞞我呢?難不成還是殿下自己想冒着這麼大的風險救一個您根本不熟的人嗎?”
蕭領隻能據實道:“是小林大人。”
王若薔默了一刹,又問:“那……安國長公主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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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台,月照中庭地白。
延慶褪了珠光寶氣,素衣廣袖,隐隐若月宮仙娥。然而近看,公主眉目帶煞,氣度凜凜,反倒更像射日後羿。
她手執一根樹枝作劍,揮起三千雪地間落葉,廣袖揮舞間毫無柔美之氣,隻有蕭索的殺意。
待暴怒的風雨止歇,延慶忽道:“來都來了,怎麼不說話?”
來人踏碎細雪,風霜白衣,眉目如黛山碧波。
王若芙輕聲道:“我來向你道謝。”
“道什麼謝?”
“若薔。”
蕭令佩微怔,随後迅速調整好表情,“救她的是領兒,又不是我。”
“但若沒有你準許,越王殿下不敢救。”
這一點,王若芙清楚,林世鏡也清楚。
蕭領是仁善,但絕沒有劊子手下救人的膽氣,縱然林世鏡挾恩圖報。
惟一的可能,是蕭令佩點了頭,甚至是推波助瀾。
延慶棄了樹枝,随意坐到中庭石桌旁,涼夜,她為王若芙斟一盞涼酒。
“今夜你來得巧。”延慶道。
王若芙在她對面坐下,涼酒一飲而盡,喉間卻洶湧着熱意。
“你家裡人被押解進都城之前,若蘭來找過我一次。”延慶徐徐道,“她給我看了你這麼多年來,送給崔慈音的畫。”
王若芙指尖一抖。
“那時我是真的恨你。
“我越恨誰,你越與誰來往。”
延慶又為她斟滿,“所以皇兄讓我審理此案,我就判了所有人斬刑。”
然而,然而。
夜深輾轉難眠,她眼前浮現的,卻是在公堂之上,若薔看見她出現時驚喜的表情。
延慶姐姐。
隔世經年,這個單純的小孩兒還以為她是她的延慶姐姐,以為她是救世主。
結果卻是延慶姐姐判了她死刑。
若薔最後看她一眼,有不甘、有驚吓,卻唯獨沒有記恨。
延慶便想起,春日踏青,王若芙帶着這個咋咋呼呼的妹妹。延慶給她買了一串糖葫蘆,她就挽着延慶走了一天的路。
她夜半乍醒,耳邊仍是那句,延慶姐姐。
王若芙聽罷,默然良久。
“今日來,隻為道謝?”延慶懶懶看她,“若是如此,你可以走了。”
“不止。”
王若芙道:“我今日來,是想知道,圍殺案幕後兇手是高祖皇帝這件事,蕭子聲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蕭令佩陡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