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沒聽了。”金于詣老實說。
“河令越喜歡聽,聽了就睡,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小孩都這樣,你要不要試試?”
“我不是小孩子了。”金于詣明白了,他是想給自己聽搖籃曲。
“未成年一律視作小孩。”河令卓輕聲說:“你聽不聽啊。”
“聽。”金于詣也很好奇。
他本來以為是手機裡的bgm,沒想到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唱出來的。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直沒有眼睛,一隻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為了不吵醒旁邊睡着的人,河令卓唱得非常輕。
而且他的聲音很低很低,很好聽。
完全不是他說得五音不全。
“好聽。”金于詣說。
“就隻會唱這一首,有困意了嗎?”
“沒有。”金于詣翻了個身。
于是和令卓就又輕輕哼唱了一遍。
很多遍。
金于詣在那天弄懂了搖籃曲的原理。
搖籃曲不是因為感人的故事,動人的歌聲才有效果,不是每個小嬰兒都能聽懂大人的話。
有用的是一種腔調,一種感覺。
溫柔的腔調是情緒,給人的感覺是在乎。
我在乎你,所以想給你唱搖籃曲,希望你今夜好夢。
想讓你柔軟地進入夢鄉,所以我放下疾言厲色,用最柔軟的語氣對待你。
這種被在乎的感覺給人一種安全感。
他好像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過了。
緊繃的情緒漸漸放松,痛感向外擴散,帳篷外的鳥叫變成伴奏,漆黑的屋内是夜的天然被。
不知不覺真的睡着了。
河令卓是他長這麼大見過最神奇的人。
睡着前,金于詣這麼想着。
但睡不好和頭痛已經成為了他的病,即使睡着了,也是一個接一個的夢。
夢境很無厘頭,他夢見自己去看了喜歡樂隊的演唱會,搶到了山頂後排的票。
演唱會上的大屏幕正對着喜歡的主唱的臉。
緊接着是噩夢。
他被做成了人彘,好像泡在裝有福爾馬林的大缸内。
缸内還有很多人,他們無奈地對他說,沒辦法了。
金于詣想逃跑,可是實驗室開門的那一幕讓他動彈不得,他也跑不了。
老媽拿着手術刀,戴着白口罩和護目鏡推門而入,老爸緊随其後,像個助手。
“沈博士,他們該怎麼處理?”
即使在夢境中,金于詣還是能感覺到自己在冒冷汗。
接着是淅淅索索的響動聲。
淅淅索索,淅淅索索。
金于詣醒了,控制不住的大口喘氣,遲鈍着坐起身。
這個噩夢大概也和軟趴趴的充氣床有關吧。
還是熟悉的一片漆黑。
他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金于詣已經很多年沒看恐怖片了。
大概是突然換了環境,夢見多年前看過片子的縮影吧。
他不能深想,也知道不該為噩夢多思。
旁邊的兩個床位,是紋絲不動,鼾聲如雷的兩頭豬。
金于詣真心佩服他們的松弛感。
他閉眼被迫聽着衛華和潘雲實的鼾聲二重奏,就在他聽出節奏感在心裡加入鼓點的時候,帳篷外似乎傳來了腳步聲。
這麼晚不會是哪對小情侶趁夜約會吧。
紅色事件,後果不堪設想,已經超越了他不想多管閑事的範疇。
誰讓他天生敬妃聖體,老發現奸情呢。
金于詣立馬警惕地睜開眼,摸出枕頭下的手機,正準備出去看看的時候,手機微弱的光芒照到隔壁床。
空空如也。
金于詣愣了一下,以最快最輕的動作穿好鞋子。
但打着手電出去的時候,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四下看看,隻有左前方有一片隐蔽的林子。
金于詣跟着直覺,放緩腳步走去。
地上的楓葉有被壓扁的痕迹,肯定是走得這兒。
這裡的楓葉一夜就能落一層,風一吹又刮走一層,肯定是新鮮的腳印。
不知怎麼他心跳加快了。
要是看到不該看的怎麼辦。
往深處去,果然聽到了動靜。
不過不是暧昧的動靜,而是打架的聲音。
金于詣關掉了手電筒,屏住呼吸靠近,蹲在小樹林的灌木叢後。
這次他學聰明了,沒有找稀疏的樹叢,選了個能把自己擋的嚴實的。
“我讓你離我妹妹遠一點,你為什麼不聽?”
是河令卓的聲音。
金于詣第一次聽到他帶着壓抑憤怒的低吼,不是漫不經心,不同于剛才唱搖籃曲的溫柔。
那另一個人就是......
金于詣在黑暗中觀察。
地上的樹葉翻騰,聲音很大,戰況應該很激烈。
“草,你他嗎屬瘋狗的?”江岩喊道。
“我讓你離我家人遠點,為什麼不聽,為什麼不聽?!”
拳拳到肉的聲音和江岩壓抑在喉嚨裡的慘叫清晰地傳入金于詣的耳朵。
甯江一中小校霸會做飯,會唱搖籃曲,愛吃鮮花罐罐奶和甜食。
金于詣都快忘了他為什麼叫校霸了。
隻要錄下江岩打河令卓的畫面,就會對河令卓有利。
金于詣拿把手機調成靜音,開啟夜間模式錄像。
錄像裡河令卓騎在江岩身上,拍不清表情,江岩被摁在地上,臉上好像糊了一團東西。
可能是血吧。
“讓她做我女朋友很虧嗎?本來就是沒爸沒媽的家庭出來的,多一個人愛她怎麼了?”江岩劇烈咳嗽起來,還在反駁。
這是人說的話麼,金于詣皺眉。
“你全家都在地獄上強度了,才生出來你個畜-生。”
河令卓聲音很冷,帶着強烈的攻擊性。
罵得好,金于詣在心裡給他默默點贊,校霸就是專業。
換成他隻會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