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讓李暮裡彈琴,李暮裡隻會彈《小星星》,李暮裡覺得這輩子聽過最刻骨銘心的歌就是《小星星》。
“來跳舞吧!”
“大姐,現在是早晨五點”,剛睡三個多小時。
海帕西娅等到八點,李暮裡正在啃樹莓餡餅,他看海帕西娅就像顆樹莓。
認命地張開雙臂,“來吧,女士。”
李暮裡跳的亂七八糟,比他的兒歌調子還亂,他也就看過明棠和柴霄跳過兩次。
海帕西娅摟上他腰換成男步,“123,右轉,223,右轉,323,左轉,”李暮裡又踩到她鞋了,“女士,你的眼睛真大”。
“蝴蝶,你的腳真瞎。”
有人在該拯救人類的時候選擇跳摩登華爾茲,發現華爾茲舞步的發力比扣動扳機或放下槍難多了。
“不要讓人發現你在發力。”
“目光追随你行進的方向,脖子繃直,上半身仰下去,有把刀架在脖子上。”
刀刃架在脖子處,人若不想低頭彎腰,最好優雅地跳舞。
“追步,追追追,步子邁開!”
……
一早上,李暮裡的天都是旋轉的。最廢腰的運動居然不是在床上。
饒了我吧!李暮裡心裡呐喊。
八小節跳得像模像樣,李暮裡張開湛藍蝶翼與海帕西娅跳起海洋與火焰協奏曲。
李暮裡繃着背,撐住海帕西娅的力量,他時常擔心會被她的拖拽拉過去。她跳得投入忘情,李暮裡滿頭大汗。
“信任你的舞伴。”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舞台。”
李暮裡成功把自己跳吐了,海帕西娅刻意走近嫌棄地扇走氣味。
李暮裡翻白眼,聞得到嗎你!
“跳舞。”
“來,跳!”
随時随地,奉陪到底。123,右轉,223,右轉,323,左轉,423左轉,5223,弗羅位撇轉,6223,行進追步,723,外側右轉,823,外側右轉。
“你知道毛毛蟲是藍色的嗎?”
“所以變出藍色的蝴蝶”,合理。
“國際象棋盤格隻有一種顔色。”海帕西娅改變舞步。
“沒錯。”李暮裡後腿一步。
“紅玫瑰是白玫瑰染的,沒有天生的紅玫瑰。”海帕西娅再追一步,李暮裡又退一步,“是的。”
“太陽從西邊升起”。
“是。”
海帕西娅快步追進,李暮裡靈活側轉,偌大房間,重重阻礙,避讓再避讓。
“星星一天轉四十四圈。”
“是。”
“北極是六邊形,阿米巴蟲長在大腦裡,神父手捧《自私的基因》和《進化心理學》為新人主持婚禮,高斯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
呼吸節奏被舞步擾亂,還沒吸進一口空氣就被轉身抽走。原來跳舞的時候身邊是真空。
“是!是!是!”
“先有雞再有蛋,蛋生雞,雞下兩個蛋,生出一個雞,再生一個蛋生出三個雞,下了兩個蛋,孵出四隻雞。全世界都隻有雞和蛋。”
李暮裡學了兩年多養雞第一次思考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世界不養别的東西嗎,物種多樣性考慮一下吧。
追得越來越急了,眼睛來不及看,注意力不能再被分散。
“平行線可以相交、一人身邊最終隻能留下一人、太陽可以抓在小孩的手掌裡”,李暮裡被逼到半人高的櫃台邊,海帕西娅摟住他的腰單手撐住牆。
李暮裡喘着氣,“……是。”
血色珠簾在李暮裡臉上和汗珠一起冰涼滾動,海帕西娅的骷髅臉近在眼前,如同死神貼近、審視,诘問。
“為什麼不拒絕?”
“陪你,跳到地老天荒都可以。”李暮裡緊張地瞪大瞳孔,心髒瘋跳,缺氧、窒息,頭腦發昏。
“我磕反函數,無限趨近但無法觸碰。”
“我站同位角,完全相同卻不能一起。”李暮裡想起來自己考研數學挂科,探讨數學問題他是魔怔了。
“你這麼懂事,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
委屈?委屈嗎?血液快速流動加熱了頭腦,記憶如熱分子劇烈活動。
委屈啊,從小到大——“怪物”,樁樁件件——“蝴蝶”,誰在強調,誰在呐喊,誰在求救?哪件不委屈。
東拉西扯就是為了破他心防,不經意的玫瑰刺紮進心髒,眼眶出現水銀酒般的毒液洩露。
“都是be人。”海帕西娅扶起他,兀自走開,“你腰不錯。”
李暮裡扶着腰原地喘氣,“謝謝。”不愧是白澤的故人,藝術殺人,跳舞累死也是種方式。
李暮裡背靠櫃台将氣息喘勻,海帕西娅的話像魔咒。
“你這麼懂事,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自己說像賣慘,别人說又像被戳破了逞強。他又不是孩子,有不懂事的權利嗎?就算是孩子,也沒任性過。
抹掉汗珠用金魚池的水洗臉,金魚被驚擾在池子裡亂跳,就像刻意忘記的事還活着。
李暮裡意識到他們都錯了,海帕西娅的精神攻擊才是最強的,她不是哪裡都有的玫瑰。
她是你不經意路過,不經意看一眼,當時沒在意,擡手時發現手背刮了一道線痕的存在。你可能因為傷痕淺不在意,可能因為不記得她在哪個路口無從報複而懊喪,那道不深不淺的傷痕影響不大,雨水打濕還是會痛,熱水泡發還是會痛。
你下次路過,她還在那裡。你的傷口也出生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