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尚書此言差矣。”
話被打斷,衆人循聲望去,便見得霍若甯站起身來對着台上帝王作揖道:“陛下,皇後娘娘久居後宮,素來恪敬禮法、不涉朝政,縱然阮相有罪,可那又與皇後娘娘何幹?”
他目光凝凝,話裡提着阮如安,卻從未逾矩擡眸看階上貴人一眼。
舉止有度,自然就叫人尋不出錯處。
他這番做派,反倒叫人覺着陳年舊事已是過往雲煙,他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為了公正禮義,絕無半分私情摻雜。
阮氏倒台,謝氏遠在汴州,覃氏又早已成為皇帝親信,如今世家一系的官員全都仰仗着霍氏。
霍若甯這個霍氏家主都出來說了話,其他世家自然也是要跟上的。
“英國公說的不錯,皇後娘娘端莊賢淑,母儀天下,臣民無不敬仰皇後娘娘的品德和風範。”吏部尚書見機起身道:“有此國母,實乃我等之幸,天下人之幸。”
頃後,又有不少世家派系的官員出來為阮如安發話。
吳尚書以為自己抛了個能給阮如安惹些麻煩的話題,卻沒想到這是變相給了阮如安一個機會摸清霍家和剩下世家的态度。
這你來我去間,阮如安心裡已添了些底氣,她眉間微微舒展,身子也放松了些。
不論這裡頭摻的是真情還是假意,隻要能撐足了這些場面,也是盡夠了。
她餘光瞥着穆靖南,見他同鎮北王相視一眼,後者會意一般,很快便繼續說了話。
鎮北王嘴角勾着冷笑,緩緩開口道:“皇兄,臣弟以為,皇後娘娘德行俱佳,不該受此牽連。臣弟雖常年在外,然皇後之賢德,卻也是早有耳聞。”
鎮北王是皇帝心腹,他的一言一行,自然都是順着皇帝的心思。
他的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吳尚書和程太尉就算再傻,也能猜到這是皇帝的意思。
果不其然,鎮北王話音剛落,先前一語不發的皇帝便開了口,他聲線沉沉,情緒難測,“吳尚書,皇後德行無虞。你身為刑部尚書,莫要再言無憑之事。”
三言兩語,便給此事落了定音。
皇帝親口說的皇後德行俱佳,往後又有誰人還敢借着什麼莫須有的舊事攀咬皇後言行有虧。
此一局,清流着實是輸得徹底。
也是,他們沒能拉攏霍若甯,便根本沒法子從阮如安身上作任何文章,眼下他們無憑無據,指望着用點所謂的禮法拘锢人,顯然是以為自己扳倒阮相,得意忘了形了。
誠然,阮相出事,世家的确是大傷元氣,可世代積累的财富人情哪裡是憑誰來都能輕易瓦解的。
見程太尉沒再有反應,吳尚書也自知失了氣數,他忙躬身道:“請陛下恕罪。”
今日興頭原本都還不錯,卻因着吳尚書這般一鬧,弄得殿内氣氛冷了不少。
穆靖南索性揮了揮手,示意吳成退下,轉而對衆臣說道:“夜已深,諸位愛卿便就回了罷。”
興緻已無,自然也再沒繼續苟延的必要。
皇帝發了話,群臣自然應好,陸陸續續離席,又歸了一番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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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甯宮内。
金絲爐裡燃着上好的瑞炭,阮如安焚香沐浴後,換了絲棉的寝衣,外頭披了件朱裘,她握着手爐,正要擡手合攏那扇軒窗。
霎時,一隻大掌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阮如安被吓得一退,正想高聲叫人,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正是霍若甯。
阮如安:“......”
後宮裡禁軍層層護衛把守,到了眼下這個時辰,更是有不少内侍宮人在外頭巡視的。
縱然霍若甯功夫再高,這樣貿貿然跑進坤甯宮來,若叫旁人發現了去,他們兩人都是要有口說不清的。
可人既然都到了這裡,要是再拉拉扯扯,惹出聲響來,更是不好。
權衡之下,阮如安無奈的退後幾步,給霍若甯騰了個空間翻進屋子來。
“來做什麼?”阮如安同霍若甯隔開三四步遠,燭光模糊了她的神色,瞧着若即若離。
自從阮如安嫁給穆靖南以後,便再未同霍若甯有過來往。
她也并不覺得,時隔那麼多年,霍若甯還能像當年來南境救她那般,不顧一切,愛意缱绻。
可顯然是她想錯了。
她自認是個薄情人,卻不代表世間再沒有癡情人。
她聽見霍若甯道:
“我來帶你離開。”
那語調帶着的情誼深似海,仿佛經年累月沉積下來的佳釀,醇厚深沉,曆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