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時節,寒山寺外,殘雪未融,天地清寒。官道兩旁的白桦林在晨光中靜立如素影,枝頭積雪簌簌落下,映着遠山的冷冽清寂。
車隊緩緩行于官道,護衛的低聲交談與馬蹄聲雜糅在風中,帶來一絲莫名的不安。
車廂内,穆靖南倚靠在一側,身披玄狐裘,手中執着一本奏折,眉頭微蹙,仿佛沉浸于其中,但他的目光不時掠過對面的阮如安,帶着幾分不動聲色的關注。
阮如安倚在軟墊上,身披紅色鬥篷,手中端着一盞白瓷茶盞,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中,神色淡然,眉間卻有一絲未散的凝思。
“怎的不說話?”穆靖南開口,聲音低沉。
阮如安微微回神,擡眸看向他,唇邊揚起一抹淺笑:“隻是覺得雪山景緻與往年不同。”
穆靖南微微一笑,放下奏折,語氣中帶着淡淡的探究:“景未變,何處不同?”
阮如安垂下眼眸,輕聲道:“山景未變,人卻不同罷了。”
穆靖南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言,隻将奏折随手擱置在一旁,手掌卻無意間觸到身側的佩劍。
他的動作極輕,阮如安并未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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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行至一片地勢較高的官道盡頭,積雪已化,路面泥濘不堪,馬車的行進愈發緩慢。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接着是一聲利箭破空的銳響,箭矢直射向車隊外圍。
“有刺客!”護衛的怒喝聲響徹林間,刀劍相撞的聲音瞬間打破了雪地的靜谧。
林中沖出數十名黑衣刺客,動作迅捷,刀光寒芒,分明是久經訓練的死士。
外圍護衛迅速迎戰,但刺客的攻勢淩厲,數名護衛在瞬間被擊退。
阮如安掀開車簾,目光觸及眼前的混亂,臉色頓時一變。她的目光掃過外圍,看到容冰不知何時已融入隊伍中奮力厮殺,卻仍舊處于劣勢,揮劍飛舞,力圖擋住不斷逼近的刺客。
那刀光隐隐透着凜冽,但刺客的攻勢顯然有備而來,将人困得步步後退。
“阿南,情況不對,我們必須離開!”她轉身對穆靖南說道,語氣中帶着未掩的急切。
天知道這些刺客是哪股勢力派來的,阮如安可不想死在這冰天雪地裡頭。
穆靖南緩緩起身,掀開車簾一角看了一眼,目光冷冽如冰。
那些刺客圍得頗有章法,隻憑着他們的布陣——顯而易見,刺客的目标不是車隊,而是車内的皇後。
“他們不是沖着車隊來的,是沖着你來的。”他說完,從車廂的一側抽出佩劍,鋒刃在晨光下寒芒乍現。
阮如安看到他的動作,頓時心中一緊,連忙抓住他的袖子,語氣急促:“你不能下去!你是皇帝,萬一出了事——”
穆靖南就算是要死,也不能現在死了。
如此這般,她先前所做的一切豈不都是白費。
再言,她……
阮如安攥了攥手心。
她不想他出事。
穆靖南轉身看向她,目光溫和,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決然:“你是我妻,我不護你,誰護你?”
阮如安還想再說什麼,他已一把掙開她的手,提劍躍下車去。
穆靖南腳剛落地,便立刻融入戰局。他劍勢淩厲,迅速擊退數名刺客。果真,那些刺客見了帝王,那目标立刻轉向,将所有攻勢集中在他身上。
阮如安掀開車簾一角,目光緊緊追随着他,心中的擔憂如同壓在胸口的巨石。
她看到穆靖南的身影在刺客中穿梭,劍光翻飛間将數人逼退,卻依然被源源不斷湧來的刺客包圍。
“安安!”
穆靖南的低喝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她猛然轉頭,隻見一名刺客已突破防線,手中短弩閃着寒光,直指車内。
她一時愣住,未及反應,便看到穆靖南不顧一切地揮劍突圍,飛身撲向車廂。
弩箭破空而來,在她驚呼聲未出口時,已深深沒入穆靖南的胸膛。
“噗——”箭矢穿透血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鮮血湧出,迅速染紅了他的衣襟。他踉跄着單膝跪地,手中的佩劍滑落,掉在雪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穆靖南!”阮如安失聲尖叫,她再顧不上别的,隻覺耳中什麼也再聽不到,别的什麼也再顧不上。
她連忙跳下車廂,将搖搖欲墜的穆靖南緊緊抱住。
她的手顫抖着按在他胸口的傷口,卻無力止住鮮血的流動,溫熱的血液沿着她的指縫滑下,浸濕了她的袖口。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皇帝,你不能——”她的聲音哽咽,淚水不斷滑落,眼中滿是驚慌。
……至少不能因她而死。
穆靖南靠在她懷裡,氣息虛弱,嘴角卻浮現一抹淺淡的笑意:“别怕……鎮北王……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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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不過多時,不遠處便傳來馬蹄聲如雷。
鎮北王率領的軍隊終于趕到,他身着鐵甲,騎在高大的戰馬上,目光如刃,看到這一幕時臉色頓時煞白。
“清剿刺客!保護陛下與皇後!”他一聲令下,長槍在手,率先沖入刺客的陣列。
他身後的兵士動作迅捷,槍法淩厲,每一擊都帶着噴湧而出的怒意。片刻後,刺客潰散,周圍的護衛迅速将局勢穩住。
鎮北王翻身下馬,大步走到穆靖南面前,他連忙蹲下身,聲音帶着隐隐的顫抖:“皇兄,您為何如此輕敵!這些刺客竟能靠近至此,護衛何在!”
穆靖南勉力擡眼看他,聲音虛弱卻冷靜:“太子……托付給你……若我……你扶他登基。”
鎮北王聽聞這話,目光複雜,沉默片刻,最終咬牙點頭:“臣弟定不負所托。”
什麼?
什麼扶持太子登基,什麼穆靖南不在…..阮如安隻聽着穆靖南這樣說話,便再聽不進去其他…..
她緊緊抱着穆靖南,滿眼淚水,聲音顫抖:“穆靖南,你不能丢下我……你答應過我,不會食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