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日在前朝也是看了不少折子，也與大理寺來往頗多，可卻連郭子寒半點兒影子都沒瞧見。

這說明什麼？

說明穆靖南先前根本就沒打算讓她知道這件事情，更說明……前朝的事，他早有謀劃。

事到如今，阮如安不會看不出蘭寺卿是穆靖南的人，既然如此，他和大理寺的所作所為；相必都是她的這位“失憶”夫君一早安排好的。

他早就料到有這一日了。

怕是早在他和阿耶謀下此事時，他心裡便已經有數了。

思及此處，阮如安不禁打了個寒戰。

如此帝王心計……

阮如安不禁有些擔憂；自己過去六年的、自以為完美無瑕的算計，是否真的無懈可擊？

而若穆靖南真的發現，他們的這段情緣，開始于一場蓄謀已久的騙局……那麼他還會寬容大度的放過她阮氏、放過她嗎？

這頭的穆靖南倒瞧着沒什麼異常。

他點了點頭，聲音裡恢複了幾分正色：“此事已有蘭青何着手處理。郭子寒既是關鍵，便要用得其所。隻是突厥動靜頻頻，我怕此事後頭牽扯甚大，不可掉以輕心。”

見人提起正事，阮如安便很快回過神來，她略一颔首，垂眸沉思，眉宇間仍帶着些許憂慮。

半晌，她低聲道：“郭子寒之供詞，雖看似詳盡，卻未必沒有隐瞞。阿南，若需更細查一層，務必将細節逐一核實。否則，萬一有人故意以假亂真，豈非白費一場功夫？”

穆靖南笑着搖頭，眸中滿是縱容：“安安還是這般細緻。你放心，郭子寒雖不堪大用，但我自有分寸。”

是啊，他籌謀多日，自然也不會功虧一篑，尤其是在此處。

這般輕描淡寫，也更像是笃定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思及此，阮如安垂下眼簾，掩住眸中湧動的情緒，嘴角帶了些淺淡的笑：“阿南有分寸便好。我隻是不想事到臨頭，再生變數罷了。”

這樣遮遮掩掩轉移話題的語句，她原本是常說，本該信手拈來。

如今這個個字倒是怎麼說怎麼繞嘴。

她話音落下，穆靖南忽而伸手握住她擱在幾案上的手，語氣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溫柔：“安安總是擔心得太多。你隻需做好你該做的，其他的，都交給我便是。”

他的手心溫熱，帶着一種讓人無從抗拒的力量感。阮如安愣了愣，擡眸對上他的眼。

某一瞬，她竟看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在寬慰她，還是在借機探她的心思。

-

卻說大理寺的地牢中。

郭子寒靜靜地坐在昏暗的牢房内，目光低垂，神色淡漠。他的身前是同樣被囚的程築。

他們才結束了一場審問。

郭子寒是恨不得能将他們所有的計劃都說出去，而程築……顯然是還對他們的同黨抱有期望。

“郭子寒，”程築打破了沉默，聲音裡帶着些許急切，“你那供詞是否說得太快了些？他們必然會來救我們，更不會棄我們于不顧的。”

郭子寒擡頭看了程築一眼，那眼神裡透着深深的冷意，仿佛帶着對這份希望的嘲弄。

“救我們？”

郭子寒緩緩開口，聲音冷得幾乎沒有溫度，“程築，你怕是把他們想得太善良了些。你也不想想，我這條命本就是鎮北王‘撿’回來的，清流那些人，若真在乎，又怎麼會讓我落到如今這步田地？”

當初他聽信程築的話，對阮相反咬一口。

此事雖成，他卻遲遲沒收到說好的十萬白銀，更沒見到要來接應他的突厥人。

與之相反的，他隻瞧見了那一堆前來謀殺他的刺客。

那時候他還以為是别的什麼仇家派來的，如今看來……

想必那時候，清流的人便對他下了殺心了。

程築聽得臉色一變，語氣卻依舊強硬：“他們隻是一時被局勢所困，待他們脫身，必然會想法子來救我們。”

郭子寒低低笑了一聲，那笑裡滿是涼意：“是嗎？那你倒說說，突厥人那邊的交易出事，他們為何不派人來與我們接應，反倒讓我們獨自處理後果？這哪裡像是對同黨的做派？你不覺得可笑，我卻覺得寒心。”

程築皺眉不語，手指下意識地攥緊。

他其實也明白，郭子寒的話并非全無道理。可他更害怕承認這份可能——若清流真舍棄了他們，那他籌謀多年的一切豈非毀于一旦？

“清流的人不會放棄我們……”程築喃喃自語，似乎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随你怎麼想。”郭子寒靠回牢房的牆壁上，閉上眼，語氣中帶着徹骨的疲倦與冷淡，“反正我郭子寒從一開始就不是清流的人。他們要放棄我，無非是丢掉一枚棄子，我又何須為此耿耿于懷。”

程築看着他的神情，心頭不禁湧起一陣寒意。

他突然意識到，郭子寒的态度并不是絕望，而是冷靜的徹底。他大抵是清楚地看清了清流的嘴臉，卻不再掙紮。

“你若真想活下去，程築，就别指望他們了。”郭子寒冷冷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清流不會救你，我勸你早些為自己打算。”

程築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聽到這樣的話，更沒想過郭子寒竟然是如此決絕的态度。

話音落下，牢房裡一片死寂，隻剩下兩人各自沉重的呼吸聲。